第四十六章(第5/5页)

体胖。不过要说她一点心事都没有了,那倒未必。官家这几天心里想的什么,她都知道。她在酒醉饭饱之余,不免在言谈中讥刺他道:“官家事已至此,死的死了,走的也已走得不知去向,还去想她们作甚。过几天进城就要大忙了,不如老老实实吃好睡好,见了人说话也有精神。”

对郑皇后无裨实际的慰劝和刺耳的讥刺,他早已养成充耳不闻的习惯。他还是我行我素,穷二日之力,把一直翻腾着的心事,凝结成为文学的语言,凝成一首

词。如果他手头有纸有笔,有丹青粉墨,那可能要凝结成另外一种造型的语言,用残山剩水来抒发他的亡国哀思。可是他又怕在画面上露出痕迹,会惹来灾祸,不如凝成一首词,写在心头吟在心头,还比较安全些。

那是一首《燕山亭》词。所以要调寄《燕山亭》,因为燕山是本地风光,而十里长亭、五里短亭,到处可以看见,正好勾引起他的伤感,他以杏花作兴,抒写亡国之情。仲夏已过,风雨无端,目前正是杏花凋零的季节。杏花代表什么,他自己心里明白,眼前并没有杏花,他只是写出自己追念中盛开和凋零的杏花。题目作为《北行见杏花》,那是欺人之谈,诗人抒怀,并非法官定谳,一定要有事实的根据,才能下笔。有人一定要考证当时当地有没有杏花,那真是多此一举了。

他写道:

雪白雪白的丝绢,

剪叠成妩媚玉洁冰清;

一抹微晕缓泛,

胭脂怎比得它均匀。

新巧的发样流溢着艳光,

靓丽的服饰融散着幽韵。

那画不尽的美丽呵

——羞杀了九天仙姝、蕊珠宫人!

好花儿怎得久长呵,

更何况几番无情的风吹雨淋?

在凄凉的院落里,

曾度过多少个凄凉的黄昏?

春暮草长,云滞月晕,

忍数着片片瓣儿默默地凋零。

燕子双双,还如那年般掠水弄影,

空诉尽絮语种种,

怎解得我满怀的离愁别恨!

地远天遥,山叠水重,

云海茫茫,疏星荧荧,

故宫在哪里?何处觅倩影?

旧日的风光,往年的生涯,

怎能不思量?无计遣愁闷!

除了在梦中

——向哪里重温如水的柔情?

梦是渺茫虚幻的呵,

近来,

连那渺茫虚幻的梦也难以做成!

东京人过了一百二十四天暗无天日的日子,接着四月初二开始,连续三天的飞沙走石,白日无光,漆黑一团,以为真正到了六合的尽头、宇宙的末日,他们处身在内的这个世界,马上就要爆炸。但愿自己与那一大批末日的缔造者金虏、楚奸等,一起都炸得粉碎,炸成齑末粉屑,与子偕亡,大家落个同归于尽,倒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