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南朝察举之复兴及其士族化(第2/9页)
汉代太学虽然兴盛,并且依制度有课试擢第拜官之法,但史传明记为由学校射策出仕者,在西汉不过兒宽、终军、萧望之、匡衡、何武(以上分见《汉书》各人本传)及褚少孙(见《史记·龟策列传》“褚先生曰”)数人而已。东汉近二百年中太学生可考者百余人,竟然没有一人是直接以太学射策入仕的。他们大约是在结业后去转应州郡公府的察举征辟。魏晋之时,太学有试经拜郎署运之制,但由此入仕之可考者,不过一二人而已。由此加以比较,南朝齐、梁之时以学校考试入仕之可考者,不仅远过魏晋,而且超过学校繁荣的西汉与东汉。这足以证明,齐、梁时学校试经入仕制度,在当时的选官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这是值得注意的。
察举与学校入仕,在采用知识考试选官这一点上是相同的。魏晋察举趋衰,学校也正趋于衰微;南朝察举有复兴之势,而学校亦有复兴之势。在表10—1所示的察举指数中,梁代之指数有所下降,但如果考虑到宋代国学生可考者仅2人,齐增至22人,梁代学生及学外得预明经策试者更达38人,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得出如下结论:梁代察举指数的下降并不意味着其地位的下降,而是具有相同倾向性的学校入仕制度也发展到相当水平,因而吸引了相当一部分士人步入此途所至。结合各方面材料,可以认为察举与学校入仕,都处于复兴之中。
二、察举学校入仕之途的士族化
南朝察举与学校制度的复兴,给选官格局带来的变化是复杂的。在曹魏与西晋时期,以秀孝察举出仕者,有相当一部分为普通士人、二三流士族与下级官僚子弟,以及蜀吴“亡国之余”,较为广泛地包括了各个阶层、各种身份之人士。国子学虽面向贵胄,但并不为贵胄看重,太学则主要是容纳了普通士人。但在南朝,情况又发生了较大变化。察举学校入仕之途复兴之时,未能保持其取士的广泛性这一特点。这就是说,南朝门阀士族开始大量步入察举学校之途了。
刘宋之孝廉,我大略考得12例,他们大多数都不是出自士族,且多以孝行被举,因入《孝义传》而留名。见于《宋书·孝义传》的,如郭世道、郭原平、郭伯林、郭灵馥祖孙4人及潘综、吴逵等;见于《南史·孝义传》的,还有秦绵。吴逵、潘综被举时,太守王韶之发教曰:“前被符,孝廉之选,必审其人,虽四科难该,文质寡备,必能孝义迈俗,拔萃著闻者,便足以显应明扬,允将符旨。”由此知孝廉之举重孝行,宋廷曾有明令定制。《宋书·孝义传》附沈约论曰:“晋宋以来,风衰义缺,刻身厉行,事薄膏腴。若夫孝立闺庭,忠被史策,多发沟畎之中,非出衣簪之下。以此而言声教,不亦卿大夫之耻乎!”士族多不能或不屑修身励行以求进,此或亦孝廉之举“多发沟畎之中”的原因。
又《宋书·袁粲传》:“(大明)三年,坐纳山阴民丁彖文货,举为会稽郡孝廉,免官。”丁彖文似非士族,袁粲之免官,在于纳货而不在举寒人。看来刘宋时孝廉之举,习惯性身份限制仍不甚严格。齐、梁、陈三代,孝廉之记载日益减少。齐有广陵高爽、会稽孔琇之,梁有吴兴沈文阿,陈有张乾,4人而已。后3人为吴地士族;而侨姓士族,无一人被孝廉举。看来在南朝,此科之地位并不甚高。
但秀才一科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自刘宋始,步入秀才一科者大多数都已是出于士族,许多还是东晋以来的一流高门。齐、梁、陈更是如此。如琅邪王氏,有王延之、王粲之、王微、王融、王僧佑、王汎、王琳、王规、王褒、王固10人得举(不应举者在内);吴郡陆氏,得举者亦有陆慧晓、陆厥、陆倕、陆云公、陆琼、陆从典、陆琰、陆瑜、陆玠、陆琛10人。又如吴郡顾氏,有顾练、顾法秀、顾愿、顾宪、顾暠之、顾协、顾则心7人;沛国相刘氏,有刘 、刘璲、刘琎、刘显、刘臻5人;吴郡张氏,有张融、张绪、张率、张嵊4人;会稽山阴孔氏,有孔 、孔稚珪、孔休源、孔奂4人;陈郡袁氏,袁濯、袁彖、袁3人;彭城刘氏,有刘延孙、刘潜2人;庐江何氏,有何偃、何炯2人;吴兴武康沈氏,有沈演之、沈冲2人;吴兴乌程丘氏,有丘鞠、丘迟2人;新野庾氏,有庾之、庾荜2人;济阳考城江氏,有江淹、江革2人;兰陵萧氏,有萧琛、萧恺2人;高阳新城许氏,有许懋、许善心2人;南阳涅刘氏,有刘之遴、刘之亨2人。此外又如陈郡长平殷朗,清河东武城崔僧护,平原刘善明,高平金乡檀超,颍川颍阴荀万秋,河东闻喜裴邃,颍川长社钟嵘、平昌安丘伏挺,汝南安城周舍,会稽余姚虞寄,琅邪阳都诸葛璩等等。
南朝秀才我大略考得87人,其中绝大多数出于一二流士族。五朝冠冕琅邪王氏,在两晋秀才之68例中仅有王珉一人得举,且不屈就;在南朝则多达10人,一姓就占了总数的六七分之一,名列前茅。吴郡陆氏,被举秀才者亦达10人,同于琅邪王氏。其次如吴郡顾氏、沛国刘氏、吴郡张氏、会稽孔氏等,也都是当时著名的士族。
南朝有些秀才是以高隐之行被举的。见于《宋书·隐逸传》的如刘凝之、龚祈、翟法赐、郭希林、朱百年,见于《南齐书·高逸传》的有明僧绍、臧荣绪、宗测,见于《梁书·处士传》的有诸葛璩,《南史·隐逸传》还记有僧岩。其中有些人并非出自门阀。南朝时期,正如孝廉科以经术为主又兼重孝行一样,秀才科以文才为主又兼及高隐。一些隐士家族,经常得到秀才察举。如武陵之龚玄之、龚元寿,南阳之宗炳、宗 之,东晋时即以高隐被举,入《晋书·隐逸传》。南朝又分别有龚祈、宗测以高隐被举。武陵龚氏并非高门;南阳叶宗氏,据《宋书·宗越传》是“南阳次门”,后遭“条次氏族”,黜为役门。他们之举秀才,主要的不是由于门第,而是崇尚高隐之风。
同样,南朝国子学入仕之途,也几乎为士族权贵独占。西晋时代,国子学只取五品以上官僚子弟;东晋孝武帝太元十年兴复国子学,据《宋书·礼志》所载,是“选公卿二千石子弟为生”。二千石郡守国相在官品第五,是其身份限制同于西晋。南朝自宋武帝永初中下诏兴学始,君主兴学之诏,大抵皆以“博延胄子”为称。据《南齐书·礼志》,齐高帝建元四年兴学,其入学资格是这样规定的:“生年十五以上,二十以还,取三公已下至三将、著作郎、廷尉正、太子舍人,领护诸府司马、谘议经除敕者,诸州别驾治中等见居官及罢散者子孙。”又齐武帝永明三年复立国学,规定“召公卿子弟下及员外郎之胤”。又据《梁书·武帝纪》,梁武帝天监七年建国学后,于天监九年明令“皇太子及王侯之子,年在从师者,可令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