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母子反目,媚娘觊觎帝位(第12/12页)
时至今日李贤突然觉得,他那个罹患瘵疾、唯唯诺诺的大哥李弘似乎并不似看上去那么懦弱,或许有着令人揣摩不到的机智和心志。郝处俊、张大安乃至十四叔李明最近都派人私下来传过话,内容如出一辙,告诉他要清静自守、努力尽孝,这样熬下去就是胜利。可是他怎么坚持下去?他跟李弘不一样,大哥只要躺在床上养病便无人可以指摘,可他却是一个浑身力气使不出的健壮男儿,正是大有作为的好时候,难道整日坐在书斋里捧着《孝子传》度日?而且母后还在不停地挑拨、明崇俨还在不停地进谗言,他怎么尽孝?夜静无人时他甚至动过邪念,盼着病病殃殃又疑神疑鬼的父皇早日离开这个世界。现在中宫势力已遍布朝廷,这样任其发展,熬到父皇驾鹤西游之日他还掌控得了朝廷吗?难道继续在母后身边忍下去?更何况……
李贤倏然想起一件事,这件事萦绕在他心间已经很许久。那还是将近十年前,一次宫宴过后的夜晚,贺兰敏之似乎喝多了,突然抱住他肩膀,玩世不恭地说:“其实你是我弟弟,同母异父的弟弟。”虽然他那时很喜欢敏之,愿意和他胡打烂闹,但也觉得这玩笑开得过分,发起皇子的脾气。敏之却只是耸耸鼻子,大大咧咧道:“我就知道,告诉你也无用。不信就算了。”说罢哼哼唧唧走了。但不知为什么,敏之那若口而出举重若轻的态度却让他不禁犹疑起来,难道是真的?后来敏之获罪而死,他似乎看出点儿眉目,这家伙是妄人、是疯子,想尽一切办法羞辱皇家,甚至不惜诱奸准太子妃,不惜和祖母乱伦。他告诫自己不要中计,那妄人毁了弘哥哥的名誉,继而又想毁他。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时常忍不住拿起镜子照个不停,努力回忆幼年时看到的韩国夫人的模样。
他记得宫里的人都说他出生在拜谒昭陵的路上,母后挺着大肚子还要去拜谒昭陵吗?弘哥哥生于永徽三年,永徽四年母后生了夭折的安定公主,他则生于永徽五年末,三年间连续产下仨孩子,是不是太频繁了?而母后怀安定公主那段日子据说正是父皇跟韩国夫人打得火热的时候?或者这些猜测不对,安定之死不是王皇后或者其他人所害,而是因为早产。但哥哥的名字是道家谶语,玄元皇帝下凡之名;三弟出生百日即被玄奘收为弟子,法号“佛光王”,为何只有他任何特殊之处都没有?或者……
李贤越想越是一团乱麻,而且这谜团没人能帮他解开。他不可能直接去问父母:“我究竟是不是你们俩生的?”就算他们做出明确的答复,无论是否后果都不堪设想——如果不是,母后见他已生异心,能不变本加厉害他吗?如果是,他竟然荒谬到怀疑自己身世,父母能不对他彻底失望吗?所以不能问,那样做无论答案如何他都将失去太子之位,甚至失去残存的最后一丝骨肉亲情。而事情过去二十多年,宫里老人不剩几个了,谁知道真相?即便知道谁又敢告诉他真相?
其实弄明白又有何用?获知真相不能改变现在的处境。李贤觉得自己脑袋都快裂开了,浑身气血翻腾,再加上这闷热的天气,他实在烦透了、恨透了、伤透了,早已承受不住,昏昏然躺倒在床上……
忽然“吱呀呀”一阵响,似是大门被推开了,又很快关上,继而一阵脚步声渐渐接近。李贤听得很清楚,却躺在那儿没动,依然呆呆望着殿顶,问都没问一声——他知道是谁,包括太子妃在内谁也不许在他闭门独处时来打扰,但有一人除外!
不一会儿,一张英俊的脸出现在李贤眼前:“不高兴?”
“哼!明知故问。”
因天气炎热,赵道生只穿了件锦半臂,内无衬襦,露着洁白却很坚实的臂膀。他俯下身,在太子肩头很随意地拍了一下:“闷在这儿多难受,咱到洛河边走走,正好上月蒋王千岁从河北送来几匹好马,我陪你骑马去。”
“不去!”
“舞舞剑,有日子没练了。”
“没劲!”
“招呼小子们蹴鞠?”
“别烦我啦!”
“不然咱俩……”赵道生露出一缕微笑,那是一种狡黠而又妩媚的表情,越发俯身凑近李贤,“陛下究竟想做点儿什么?”
“我想杀人!”李贤突然暴喝一声,愤然跃起,紧紧掐住赵道生脖子将他掀倒在床上。
赵道生不惧反笑,只是那笑声卡在喉间出不来,呜呜呀呀的,直至脸色憋得通红才拍打李贤的肩膀求饶。李贤松开他脖子,就势撕开他的半臂衫,又疯狂地褪去他中衣,赵道生毫不客气,也轻笑着拔去太子的头簪,剥开衣衫揽住双臂,从腮边一直吻到脐下……
绛唇润赤豆,兰芽嵌金蕊,龙阳钓钩翘,子瑕仙桃开,龟腾猿搏,凤翔蝉附,昏天黑地,神胘意迷。这座门窗紧闭的殿堂里太过闷热,闷得人透不过气来,便如外面那个世界,压得李贤有志难伸。他蓦地跨出一步,挺起佝偻着的身子,汗水如瀑布般流淌而下,把他披散着的头发浸得一绺一绺,黏在他滚烫的脸上,年轻健美的身躯汗津津地泛着光芒,如舞蹈般有韵律地款动着。但没过多久,这场断袖的舞蹈就乱了节奏,他恣肆挓挲臂膀、舒展腰腹,疯狂地搏动着,便似大将纵马狂奔冲入敌阵,突然昂起头声嘶力竭地呐喊起来,不知抒发的是快意还是郁闷:“孤王跨马出征,冲啊!冲啊!”
“噢……”赵道生颤抖着喘息道,“别、别嚷……大白天……这儿不是长、长安……”
李贤却不管那么多,兀自嚎叫着,越发快意驰骋,扬起手在马儿健美白皙的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于是那马儿也疯狂了,跃起前蹄抓住床边扶手,倔强地压低小腹、撅起身躯、甩起鬃毛,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载着他主人冲锋陷阵、豁命搏杀,直至两具躯体如被敌人万箭攒身般一阵痉挛,最后一丝力量喷涌而竭,才摞在一起溘然栽倒——马卧槽,将倒毙,勇固勇,亦徒然!
殿内一片死寂,好久好久,才响起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李贤觉得自己似乎死了,明明睁着双眼却只见一片漆黑,许久那黑雾才渐渐褪去,继而看到的是他身下那具光洁莹润的胴体。他怔怔地张开嘴,用他那尖利的牙齿咬下去。
“啊……”赵道生虚脱地趴在床上,结实白嫩的肩头立时显出两道血殷殷的齿印,“你要学麻胡子吃人啊?”
“不吃人,想杀人。嘿嘿嘿……”李贤突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仿佛想起生平最滑稽、最荒谬的事,笑得浑身颤抖前仰后合,直笑得从爱奴汗涔涔的背上滑下来,又戛然而止,郑重其事道:“真的,我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