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4页)
祈祷结束后,孩子们离开了房间。牧师问吉迪恩要了一张纸,准备给董事会写一篇报告。
“一封很长的信吗?”吉迪恩急切地问道。
“一封短信。”伊利法莱特回答,“我要报告一些令人愉快的消息。”
吉迪恩谨慎地将一张信纸对半裁开,递一半给客人。“我们家绝不浪费。”他解释道。
高个子传教士提笔写着:“各位同仁,我已经拜访过艾伯纳・黑尔的家,他来自一个对上帝十分虔诚的家庭……”这时,他偶然间瞥了一眼存放书籍的小书架,愉快地发现上面的书籍跟他家的藏书十分相似:一本翻烂了的欧几里得、福克斯的《殉道史》、诺亚・韦伯的拼字课本、家庭版《圣经》,旁边还有一本破破烂烂的约翰・班扬的著作。
“我高兴看到,”索恩牧师停笔说道,“您的家庭里充满了基督教的气氛,并没有沉沦在甚嚣尘上、软绵绵的诗歌与小说当中。”
“为了得到救赎,我们这个家会尽一切努力。”吉迪恩答道。就这样,瘦长脸的传教士写完这封将把艾伯纳・黑尔送到奥怀希岛上去的信。
伊利法莱特・索恩走进清冷的春夜时,小径被月光照得一片通明,黑尔夫妇陪着他。“只有在下雨天,”吉迪恩说,“或者没有月亮,我才会备马。”此时,他只是抬起结实的右臂,指了指通向马尔波罗村的方向,“离得不远。”他向客人保证。
索恩牧师对黑尔夫妇道了晚安,动身朝马尔波罗村昏暗的亮光走去。走了一段路之后,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再次打量这个简陋的家。他所担保的那位年轻人就出自这样的家庭。树木排成一行,农田拾掇得利利索索,牛儿膘肥体壮。放眼农场其他地方,则只有满目荒芜,看不到任何哪怕是稍具美化作用的物品,只有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朴素,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这座农场却在向路过的人大声疾呼:“这里住着全心全意奉献上帝的家庭。”仿佛正是为了强调这个事实,在索恩牧师走后不到两个小时,艾伯纳・黑尔的大姐就抽泣着冲进了母亲的房间。她战栗着站在月光下,哭喊道:“母亲!母亲!我一想到索恩牧师今晚谈及的那些可怜的非洲人就睡不着觉,我浑身战栗,听到了上帝直接对我讲话。”
“你是不是突然有种强烈的负罪感?”母亲问道,套上一件长外套。
“是的。我头一次发觉自己是多么的无望,我已经彻底被诅咒了,无路可逃。”
“你愿意将自己完全献给上帝?”
“就好像有一只大手剧烈地摇晃着我,最终开启了我的心智。”
“吉迪恩!”女孩的母亲欣喜若狂地喊道,“艾丝特得到了点化,她有了负罪感!”
这个消息比吉迪恩・黑尔听过的其他任何消息都要令他高兴,他喊道:“她有没有进入荣耀的境界?”
“是的!”黑尔太太喊道,“哦,神圣的比乌拉之国,另一位罪人也寻到了你!”黑尔家的三个成员跪在月光中,热忱地感谢着那位严厉冷峻、令人生畏的保护者,感谢他让另一位家庭成员也认识到了人类所背负的深重罪孽,认识到了那永不熄灭的大火。一百个人里最终有九十九个人将会被投入其中,而他让她看到了那条苦涩艰难的救赎之路。
索恩牧师花了三天时间赶到了新罕布什尔州西南部康涅狄格河畔的沃普尔村。在整个美国,这里是最敬畏上帝的村庄之一。成排的树木,家家砌着山墙,墙面一律涂着白漆。那座闪闪发光的教堂尖塔老远就能看到,周围连绵起伏的山丘也是生机勃勃。这座村庄很适宜陶冶情操。索恩牧师的姐姐艾比盖尔当年不顾大家的反对,坚持嫁给了年轻的哈佛毕业生查尔斯・布罗姆利律师。律师一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沃普尔村。
索恩牧师对布罗姆利家和他们的村子都没有好感。他们生活奢侈,缺乏虔敬之心。每次来到沃普尔村,牧师都会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迟早有一天,上帝会惩罚这个奢靡的地方。布罗姆利家越走越近,牧师的这种想法也越来越强烈。布罗姆利家是一座三层楼房,宽敞结实,砌着好几面山墙。他有些沮丧地听见他的姐姐正在用家里的风琴弹奏英国舞曲。舞曲戛然而止,一个四十岁上下、容光焕发的圆脸女人冲到门口,嘴里喊着:“伊利法莱特!”他忙不迭地躲着姐姐的亲吻,并四下里急切地张望着,看到侄女杰露莎并不在家,索恩牧师顿时放了心。
“她在家!”艾比盖尔纠正道,“在楼上,正伤心着呢,她的情况十分不好。可要我说呢,这是因为她自己愿意。她就是放不下他。每当痛苦眼看就要过去的时候,总会有一封来自坎墩或者加利福尼亚的信,一看信,她就又消沉下去了。”
“你想过截住这些信吗?”伊利法莱特问道。
“查尔斯不允许。他坚持说,在一座房子里,每个人的房间都是自己的城堡,任何外界的力量都有权与那座城堡沟通,这是不可剥夺的权利。即使那力量是堕落的也一样。”
索恩牧师真想不通,上帝为什么还不用闪电把查尔斯・布罗姆利劈死。不过,既然索恩已经为这事生了长达二十二年的闷气,既然上帝仍迟迟不肯出手,那么还是让这些烂在肚子里吧。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上帝居然一直挺关照布罗姆利家,他们家的人在各行各业都顺风顺水。
姐姐问索恩是不是住在他们家,他生硬地说:“不,我住小旅馆。”
“你大老远来有什么事?”艾比盖尔问道。
“我找到了一个机会,也许能拯救你的女儿。”
“杰露莎?”
“是的,我听她说过三次,她想要将生命奉献给上帝。无论主将她送到什么地方去。她想要做传教士。”
“伊利法莱特!”姐姐打断他的话,“那些是姑娘们情场失意时的气话。她那时已经一年没听到那个人的消息了,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失意的时候说的才是心里话。”索恩坚持。
“杰露莎在这里什么都不缺,伊利法莱特。”
“她想要主参与到她的生活中,艾比盖尔,在这里她得不到。”
“够了,伊利法莱特!你怎么能……”
“她告诉我的那些事,你与她讨论过吗?”索恩牧师追问道,“你有这样的勇气吗?”
“我们只知道,她每次收到他的信,就快活得好像上了天堂,一心想着他一来新贝德福德就跟他结婚。但如果六七个月没有消息,她就发誓要去当传教士,要去非洲,跟舅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