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6页)
希林很高兴,终于有一件事情可以代替醉生梦死的生活了。他答道:“你们能得到这样的。”他查看了考爱岛的每一块凤梨田,比较现有的凤梨和想象中的样子,只要他发现跟画出来的图样接近的,他就用一面小旗把那株树苗标出来。就这样,无休无止地耐心工作了四年后,他终于宣布:“我们已经种出了完美的凤梨。”他把第一车凤梨送到装罐车间后,经理乐开了花:“我们的问题解决了。”
“暂时解决了,我等着下一个。”希林答道。
1911年,一位曾在夏威夷生活过四年的纽约女作家写了一本关于夏威夷的相当下流的小说。书中,她悲叹三件事情:首先是传教士给当地带来的影响。她认为,传教士们给夏威夷人穿上一种宽大的长罩衣——当地人叫“哈巴德大娘罩衣”——以此恶毒地消灭夏威夷人;其次,詹德思&惠普尔公司的恶行,他们把东方人成批地引进到夏威夷;第三,传教士的子孙后代贪婪成性。例如霍克斯沃斯&黑尔公司,他们攫取了夏威夷的富饶土地。这本书一经出版,就在全美引起了轩然大波。女作家返回夏威夷,趾高气扬地来到考爱岛。在一场盛大的马球锦标赛中,她被引见给野人威普・霍克斯沃斯。威普的球队刚刚击败火奴鲁鲁队,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本该表现得大度些,但被引见给这位女作家时,他觉得自己一眼就看穿了对方,于是冷冷地问:“你就是那位写《夏威夷耻辱二三事》的好太太吧?”
“正是。”她自豪地说,“就是我。”她早就习惯了被人奉承,“你觉得那本书如何?”
“夫人,”威普说,仔细地把他的马球棒放进套子里,防止自己用不正当的方式使用这根球棒,“我认为你的书里写满了混账话。”
马球选手和他们的太太都被威普野蛮的评语吓了一跳,有几个人甚至开始向那位吃惊不小的女士致歉。威普打断他们:“用不着道歉。您站着别动,太太,向四周看看。你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靠我们这样的人带到岛上来的。我们的经济依赖甘蔗?甘蔗是我祖父惠普尔,一位传教士,带来的。凤梨?我就是传教士的孙子,我把凤梨引进到岛上。那些松树、高贵的棕榈树、丁香树、牛油果、野杏树、巴豆、房子和马匹,都是我们引进来的。霍克斯沃斯芒果是世界上最好的水果,是用我的名字命名的。至于说东方人。嘿,龟次郎,你过来一下。这个罗圈腿的小矮个在夏威夷干的活儿更多。他现在和以后干的活儿,比您怜惜的那些人十二个加在一起干的还要多。我把他带到这儿来,我感到很骄傲,只是很遗憾,他不能留下来。现在,夫人,如果你还有任何关于夏威夷的问题,我很乐意为您解答。因为我希望您回到府上再写一本书,这次别再放屁了。”
他鞠了一躬,留下那位张口结舌的女士。当然,威普在火奴鲁鲁的那场“马球场演说”——后来人们就是这么叫的——也轰动一时,“如果要找人去维护传教士,肯定不会选野人威普。”
他和那位醉醺醺的英国朋友住在海纳卡伊,光顾卡帕妓院的频率相当之高。在山崖上的那座大宅子里,他找了不少乐子。边喝白兰地边闲聊的时候,威普首次表达了对于夏威夷的、可成为一套体系的看法:“我想象中的夏威夷是一个群岛社会。最真实的,就是农业和土地。在土地上种上多多的甘蔗和凤梨,再用H&H公司的轮船运到美国大陆。挣来的钱我们去购买人民需要的工业产品,冰箱、汽车、木制品、五金零件,还有食品。这样,出去的船能装满,回来的也能装满。夏威夷的命运就是这样,任何想破坏这种完美平衡的人都是群岛的敌人。”
他很乐意告诉别人什么样的人是群岛的敌人:“任何给我们的航线捣乱的人都应该被枪决。任何企图给农场工人灌输过激言论的家伙都应该驱逐出群岛。任何干涉我们从亚洲输入廉价劳动力的人,对蔗糖产业和凤梨产业来说,都是打击。”
有一次他吐露心声:“H&H公司的船,费用便宜,又有保障。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非得做出任何激进的改变。我认为必须承认J&W种植园经营得很好。只要这两个公司继续公正地为群岛服务,在我看来,夏威夷的长治久安就有了保证。像那个该死的女作家那样的外人跑来指手画脚,真是大不敬。”
1912年,美国大陆的总统竞选进入白热化。多年来,民主党人第一次觉得,他们的伍德罗・威尔逊有望入主白宫。当然,夏威夷居民不会为总统竞选投票。但在岛上的竞选中,几个可悲的民主党人却妄图把美国大陆上那种乐观的情绪依样照搬过来。有一个昏了头的自由派甚至在卡帕召开一次大型集会,准备在会上亮个相,结果只来了六个人。纯粹是出于好奇心,想看看是什么人胆敢在夏威夷当民主党人,野人威普作为第七名观众也来了。那家伙真是自取其辱,威普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男人煞有介事地给他的政党拉票:“在美国大陆有一种新的精神,一股洁净的狂风从草原上吹来,一个有力的声音从大城市吹来。因此,我要在这座群岛上做一番前所未有的大事业。我,一位深感骄傲的民主党人,准备探访每一座甘蔗种植园和凤梨种植园,用我自己的语言说明伍德罗・威尔逊和他的追随者的理念。请告诉你们的亲友,说我一定会去。”
野人威普心烦意乱地骑马回家,把存放在海纳卡伊的全部武器都拿出来。他逐个检查了一番,召集了手下的鲁拿说:“我刚听一个民主党人说他要来给我们的工人演讲。如果他靠近海纳卡伊半步,就把他一枪崩了。”
一个上过高中的鲁拿胆怯地问:“他难道没有演讲的权利吗?”
“权利?”威普的吼声震天价响,“一个民主党人有权利踏进我的种植园,到处放毒?我的上帝啊!谁能来,谁不能来,我说了算!这是我的地盘,我不许歪理邪说在我这里大行其道。”
1912年,鲁拿们还没有那么容易害怕,这个人手里还握着枪:“但是,如果这个人为某一个政党做发言人……”
“凡・史莱姆!”威普深受震撼,吼道,“我没想到你竟然说出这种话。难道你不记得肮脏的民主党人格罗弗・克利夫兰对夏威夷做过什么吗?你难道想不起来腐败的民主党国会议员投票一次又一次反对咱们吗?最让我惊讶的是,居然没有人一枪崩了那个小浑蛋。夏威夷没有民主党人的立足之地。如果有人想进我的种植园,我就打断他的腿,让他走着进来,爬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