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5/6页)

特哈妮见状,上前一步,坚决地推开了那老太婆,自己取而代之。在那几分钟里,黑尔和这位头戴花朵的苗条少女在波拉岛的沙滩上焕发出了古老的优雅魅力。黑尔感到身上那沉睡已久的激情被唤醒过来,那姑娘则暗自窃喜。她知道别的姑娘都嫉妒自己,因为只有她的男人会跳舞。她想:“我得到了最优秀的男人,而我也够聪明,我赢得了他。”

考察队在波拉岛待了九天。每夜此时,全体村民都会彻夜庆祝。来自附近的赖阿特阿岛(过去称作哈瓦克岛,也是波利尼西亚人的神圣之岛)的一名年轻的法国政府官员带来了一桶红酒,将军坚持要付钱,那位彬彬有礼的年轻人则坚持说这是一份礼物。一到黄昏,这桶红酒就会被拔掉塞子,不管谁想喝,都可以来上一口。乐队不曾有片刻停歇。乐手筋疲力尽地丢掉手鼓,其他人会捡起来继续。七位服侍贵客的姑娘们寸步不离。到了最后,甚至在考察团的正式会议上,姑娘们也都在场作陪。她们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可只要自己的男人发出铿锵有力的说话声,她们就都感到骄傲无比。

在这九天之中,没有人提过“性”这个字,只有一次,将军若有所思地说:“我很惊奇,一个四十九岁的男人还能有如此精力。”可是那天,他分别在早晨、下午和傍晚各打了一个两小时的瞌睡。

霍克斯沃斯并不把特哈妮当作一个真正的人来对待。她只是一段天赐的良缘,一场永远不为外人所知的梦境。他在普纳荷和耶鲁大学接受的是正统教育,对男女之事究竟为何向来所知甚浅,远非个中老手。黑尔的婚姻由家族安排,一度中规中矩,就好像是陪着某个衣着整齐的妹妹去进行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野餐,然而那样的生活很快便就结束了。在过去几年中,黑尔时不时便想到性这个问题,于他而言,三十多岁时,性生活就宣告结束了。这位波拉岛的特哈妮小姐则抱着完全不同的目的。人家教过她,像黑尔中校这个年纪的男人最热衷于男欢女爱,在这方面个个经验丰富。虽然她完全猜错了黑尔——他既怕做爱,又缺乏经验,然而特哈妮还从没见过哪个男人学得如此之快。

那些日子无忧无虑。特哈妮的纱笼随意垂在腰间的样子最能惹起黑尔的爱怜,她袒胸露乳,长发上点缀着朵朵鲜花。黑尔就一直躺在绳床上看她做这做那,仿佛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姑娘,有时候他会发出一声快活的叫喊,跳起来把她搂在怀里,把她抱到床上狂吻。有一次他问特哈妮:“波拉岛一直是这个样子吗?”她回答:“平常没有这么多葡萄酒喝。”霍克斯沃斯想:“世上其他地方都在打仗,在夏威夷,男人们紧张兮兮地彼此争论,纽约姑娘们则算计着:‘我今晚要不要让他得手?’但是在波拉岛,我有特哈妮。”他像将军一样惊异于四十四岁的男人还能……如果他得到足够鼓励的话。

倒数第二天,特哈妮轻轻地说:“告诉其他人,你明天不过去了。”

到了早晨,她在脸上扑了点水,喊道:“你必须起来看看这些鱼儿!”

她领着睡眼惺忪的他来到房子旁边,在那里,她捕了一条新鲜的金枪鱼,清洗干净。“这将是你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她说,“因为这是波拉岛的鲜鱼。看我做吧,以后你在远方想我,就自己做着吃,其中会有我的滋味。”

她把金枪鱼切成两英寸长、四分之一英寸宽的小块。她把鱼块放进一个大葫芦里,背着它去了一个没有人烟的环礁湖。她用几个椰子壳盛了些淡盐水,浇在鱼块上,然后拿起一根木棒,敲落三颗酸橙,对半切开后把汁水挤在葫芦里。她仔细地找了一处阳光最明亮的地方,把鱼放在上面烤了整整一个炎热的早晨,用酸橙汁和海水烹调。

“现在你得帮帮我了!”她快乐地喊起来,指着一棵朝水面斜着生长的椰子树,树冠上挂着一串成熟的果实,“我爬上去,你在下面接着果实。”不等他出手阻拦,特哈妮便把纱笼在腰里一缠,然后手脚并用攀上树枝,弓着身子爬上树,径直来到挂着果实的地方。她用左手扶着树干,右手扭下来一个饱满的果实。然后她胳膊猛地一挥,把那果实扔在地上,霍克斯沃斯一把接住。“胜利!”她快乐地喊着,又揪下来一串。

她回到地面后,找了一根粗棍子插在土里,给她的爱人演示如何剥椰子皮。他照做之后,特哈妮把两个椰子互相一磕,它们就裂了开来,汁水流进了第二只葫芦里。然后她把第二根木棍插在土里,形成某种角度,就着棍子的钝边开始慢慢地、有节奏地磨着一只椰子,白色的果肉淌着蜜汁流进了放在地上的芋头叶子里。特哈妮金色皮肤的双肩在阳光下来回摇动,她唱着:

为我的爱人磨椰子,

为他撕开甜美的果肉,

为他腌鱼肉,

在摇曳的面包果树下,

在无雨的天空下,

为我的爱人撕开甜美的果肉。

磨完之后,她不理霍克斯沃斯,好像他不存在一样,认真地把碎椰子堆在一起,一半放进葫芦里跟椰子汁混合,另一半则放进一团椰子壳外面的纤维里。她扭转着粗糙的纤维,浓郁的椰子汁流了出来,她双手捧起第三个葫芦盛放甜甜的椰汁。

特哈妮一次又一次地挤着磨好的椰肉,轻轻地哼着歌曲。现在她唱的是为她的爱人磨果肉。海岸边的椰子树朝着环礁湖深深地躬下身子。霍克斯沃斯・黑尔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且清晰的直觉:“从现在开始,只要我想到一个女人,想到女人的概念,那么,我就会看到这个棕色皮肤的波拉岛姑娘,她的纱笼松松地垂在腰间,弄着椰子,轻轻地哼着歌曲,在阳光的阴影下。在这些空虚的岁月里,难道她一直在这里,在这些面包果树下?”他又产生了一个直觉:“在未来更加空虚的岁月里,她还会在这儿,一个飘忽的影子,是生活的另一半,是女性,是个充满关怀的象征,庄严的、可爱的、伶俐的另一半。”

他的内心充满了过去和未来的幻影,他想在当下肆意纵情,便从树荫下她安置他的地方伸出手去,想再抓住她的腿,她灵巧地避开了,去了一个小坑旁,那里面正烘烤着山药和芋头。她动手把芋头磨成紫色的小块,里面富含淀粉,山药则用手拿着给她的爱人看。“我们的水手把这个叫作天堂的小眼睛。”她笑了起来,指着山药上的小点,那些点聚成一团,仿佛空中的星座,只要在东方升起就预示着波利尼西亚的新年已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