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页)
“谢谢你们,香港。”老奶奶答道,点着干枯灰白的脑袋,“但在我看来,这个卖掉旧产业的主意有一个引人入胜之处就在于:我们不仅能挣钱,还能够打进不少新的行业。我们得大干一场,绝不能容忍懒惰,不许养膘。”她把双手叠起来,朝着两个聪明的男人笑了笑,接着说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香港,每一个固守祖宗产业不放的华人家庭,到了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但你总是教育我们:‘别把土地卖掉!’”香港争辩。
“啊,没错!”玉珍赞同,“但不要死抱着同一块地不放。”然后她又说,“旧的土地和旧的观念必须不断地被取代。”
一个新的思想被注入了这间房间,这是一种变革的、锐意进取的观念。有好一会儿,香港父子俩都思考着老奶奶为这个庞大家族制订的规划,他们的家族总是频繁地改变,并竭力从中获利。沉默被玉珍打破了,她说:“所以咱们必须卖掉这块珍贵的土地,香港,在沽出清单上,把它列在头一项。”
“我们会卖掉这块地,”香港静静地说,“但咱们把老房子多保留一段时间。我没法想象您住在其他地方。”
“谢谢你,我忠实的孙子,”玉珍答道,说完,她轻快地补充了一句,“所以,我们必须从今天开始教比尔如何经营酿酒厂。山姆必须学习如何从烘焙业赚钱,我还想让汤姆开始学习如何给老房子进行一番改造。”她提出一些建议,他们将要买下的每一份产业都将被改造成赚钱的行业,她警告他们说,“香港,你必须想仔细了,以确保咱们只买进最上等的土地。艾迪,你得编排出最好的商业程序把一切行动组织起来。我指望你们俩看着每一步棋。”这场会议接近尾声时,年迈的女教主说,“看着一个家族大胆地向着新的产业进军,这是多么激动人心啊。你们会为这一天自豪的。但是记住,香港,你买进的时候一定要十分机密,一下子全给买下来。买进时记住,总要比那些卖主希望的价格高上那么一点点。当大家全都明白你的用意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受了骗。”她顿了顿,又说,“别高出太多。”
三个星期过去了,在堡垒集团的一次会议上,爱虚张声势的休利特・詹德思笑着说:“要不是听从古老的传教士禁酒规定,我就派人去找地方买酒来喝啦。”
“有好消息?”约翰・惠普尔・霍克斯沃斯问道。
“最棒的消息。终于想到办法来摆脱那个酿酒厂了。这简直是一块里程碑。我那圣母般的祖母有一次曾经对我说——其实她已经告诉我一百次了——‘黑尔家涉足酿酒业一定不会有好结果。’她说得对极了。”
“卖了个好价钱?”霍克斯沃斯・黑尔问道。
“比我预期的还要高出三万五千块,”詹德思答道,“自从姬香港买下格里高利公司租约那一次之后,我就一直想找机会给他找个麻烦。”
“你说香港?”
“是的,他这一次可是失手了。没有人能从那家酿酒厂赚钱。”
“那就怪了。我刚把老布罗姆利大楼卖给他们。那地方已经亏损好多年了。”
这时,休利特家族也带着好消息来了,他们刚刚摆脱出租汽车公司。
“卖给了姬香港?”大家全都在问。
“是的,还卖了个好价钱。”年轻的休利特答道。
董事会议室成员顿时陷入不祥的沉默,黑尔看着詹德思家族,詹德思家族则朝休利特家族干瞪眼。
“我们是不是被耍了?”霍克斯沃斯慢慢地说。
最后,约翰・惠普尔・霍克斯沃斯沉着脸说:“我猜,轮到我来说句实话了。我刚把那家战前开的烘焙连锁店卖给姬香港了。那家店亏了不少钱。”
“他要干什么?”休利特・詹德思喊道,“那伙满肚子鬼主意的华人到底要干什么?”
“肯定是为了不动产。他们买进这些产业,为的是土地。”
“不是,”休利特家族一位年轻人插嘴说,“他刚刚卖掉姬家那块最早的芋头地,卖了一百零五万。”
“我的天啊!”詹德思噎住了,“他一边买进一边卖出。那个狡猾的浑蛋要干什么?”大家面面相觑,瞠目结舌。他们并不是生香港的气,而是怀疑香港的葫芦里又卖上了什么聪明药,这个得靠他们自己琢磨出来。
这笔买卖的确合算,但只有第一部分如此。任何人如果有艾迪・姬这样殚精竭虑的律师的协助,都能买下亏损的公司,卖出正在赚钱的公司,并且从交易中赚到一大笔钱。这一步的确高明。然而真正的关键任务是比尔・姬,他有父亲香港和聪明的哥哥艾迪做后盾,正在学习如何酿造更好的啤酒。
这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最初几批啤酒推出时,做了一番花里胡哨、吵吵闹闹的广告,写着醒目的标语——姬氏啤酒,快乐基石——这些啤酒味道可憎,被当地人称为“中国煤油”。但很快,姬氏会从圣路易斯请来一位瑞士籍德国人。在他的帮助下,啤酒渐渐开始有些可口了,而且由于其售价比其他啤酒低一角钱,所以渐渐在劳工阶层中流行起来。就这样,就算不考虑过去詹德思酿酒公司所在的地皮所值的一百八十万美元,姬氏会从这桩为了逃税而进行的交易之中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最大的赚钱机器是烘焙坊,这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姬氏会买进的每一家面包房都附加了货真价实的地皮,这本身便极为划算,但是六十四岁的萨姆・姬身上有一种特别适合卖蛋糕的真正的天分,他为连锁店经营的铺子都带来了可观的利润。
并不是所有的项目都如此顺利。例如,尽管煞费了一番苦心,但计程车公司死活也赚不到钱,姬香港只得对祖母说:“这买卖没法做了。”
“那就脱手吧。”玉珍答道。
“我真不愿意就这么投降,”香港争辩道,“肯定有什么法子从出租车身上赚钱。”
“也许其他人可以,”玉珍同意道,“但是姬家人不行。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喜欢计程车这玩意儿。我一出门就觉得它们都要往我身上撞。对了,我看见汤姆是怎么处理旧布罗姆利大楼的了,他把它弄成了一座相当体面的大楼。如果我们当时没有添钱,而是用那块芋头地直接换布罗姆利大楼,那么我们现在还有赚头。我喜欢看着姬家人干活。”她说。
那一年年底,玉珍一百零四岁。一天半夜,玉珍坐在自己的小屋里,点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她一件件脱下衣服,直至完全赤裸。她已经是一位弱不禁风的老太太了,浑身上下只剩一把枯骨,她万分小心地挪动油灯,把它凑到身体近旁,检查身上有没有麻风病的迹象。手上没有斑点,身体上也没有,腿上也没有。于是她坐下来,依次检查一双粗大的天足。脚指头上没有斑点,脚跟上也没有,脚腕上也没有。又是一个可以安心的夜晚,她套上一件法兰绒睡衣,吹灭了灯,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