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6/7页)

“霍克斯沃斯・黑尔和我。”香港厉声说。

年轻的日本人沉默了,中国华人银行家解释了他对夏威夷的看法,他说:“豪类比我过去以为得要聪明,茂雄。他们最初用夏威夷人,之后抛弃了他们。然后他们把我祖母带了来,过后把她也抛弃了。接着他们找来了你的父亲,发现菲律宾人似乎更好后,也抛弃了他。他们总是挑最好的,这些豪类们,我挺佩服他们的。

“于是我就努力工作,给他们瞧瞧,我管理不动产的能力比他们还要好,然后他们就叫我入伙了。其他受过教育的华人也逐渐打进了这个圈子。如果你们这些聪明的日本小伙子不马上加入到夏威夷真正的竞争圈子,这只说明你们不够聪明,没人要。”

日本小伙子想了很久。如果他要加入,就背叛了家门,也背叛了他的阶级。他再也没法跟他的日本朋友们说:“鲁拿们就是在那边的田里用马鞭子抽咱们的父辈。哎,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当五郎和其他的日本年轻人立志“我们会干得跟豪类们一样出色”的时候,茂雄再也不会产生那种甜蜜踏实的感觉了,激励自己抗争的全部斗志都将消失殆尽。

他打了个马虎眼:“香港,你得知道,不管堡垒集团给我开出什么条件,我都得为这里的土地改革斗争下去。”

“见鬼!”香港喊道,“他们就是因为你要斗争才要你加入的。他们知道你做得对,茂雄。”

“好吧!”年轻的议员大声说,“告诉他们,选举结束之后我就入伙。”

“选举结束之后,在道义上就没有力量了。”香港请求他。

“选举结束之后。”茂雄又说了一遍。他身上产生了更大的选举热情,想要改变夏威夷的社会生活。他和黑眉毛吉姆・麦克・拉费蒂共同建立了一个全部由参加过二战的日本青年组成的坚固联盟。所有的小伙子都在美国大陆接受过教育。走上竞选台的人中,有些曾把双臂丢在意大利战场,有些曾在法国战场中弹失去双腿,如果愿意的话,他们的胸口完全可以戴满勋章。跟过去的选举不同的是,这些严肃的小伙子侃侃而谈,对于酒川茂雄在土地改革方面的各种数字刨根问底。空气中弥漫着兴奋,好像现在不是十月,而是孕育着奇思妙想的阳春四月。

有一天晚上,参加了四场室外集会之后,妮奥拉妮・詹德思驱车赶到茂雄家说:“今天晚上有那么一瞬间,茂雄,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们将在参众两院都赢得选举。一大帮你们这样的日本小伙子都当选,机会很大。这实在令人激动。”

接下来,选举的事——至少在酒川茂雄这一方面来说——突然算不上什么大事了。因为有一天,龟次郎老头出其不意地带着佝偻着腰的妻子从一家日本运输船上走了下来,搭公共汽车来到卡卡阿克,宣布说:“我们要在美国生活。”

五郎和茂雄热烈地拥抱二位老人——在固执得像块大石头一样的父亲的忍受范围内——试着要解开他们突然改变计划的原因。他们从龟次郎那儿只得到了一个解释:“我太老了,实在学不会用那些该死的日式厕所。我可蹲不了那么久。”别的他都不肯说。

还是酒川太太放出了一些口风。有一次,她评论说:“老头子说,他在美国待得太久,人已经变得没那么坚强了,已经不配成为一个真正的日本人了。”另一次,她难过地说:“如果你们离开一座农场超过五十二年的时间,那么你回去的时候,那田地看上去就会比以前小得多。”至于她自己,她只是说:“濑户内海的冬天太冷了。”

有一次,十月底的时候,茂雄对选举的事紧张到了极点,他对父亲发脾气:“我看见一百多个你们这样的人离开夏威夷,他们都说:‘我要回到地球上最伟大的国家去!’但你们到那儿之后也不怎么喜欢,是不是?”

令他惊讶的是,龟次郎跨着大步走到他身边,向后一缩,然后用皮带狠狠地抽在茂雄的脸上:“你是日本人!”他疯了似的喊道,“你得自豪!”

酒川太太这次回来,又拿了几张广岛姑娘的照片,她把它们全放在厨房的桌子上,逐一欣赏着,可当儿子们表现出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时,她失望地把它们全收起来了。有一天夜里,她睡不着觉,她看到小儿子开车带着一个豪类姑娘回家,而且她好像看见茂雄还吻了那姑娘。酒川太太叫醒丈夫,他们害怕地质问茂雄,还说:“你是不是带着豪类姑娘回家了?”

“是的。”年轻的议员答道。

“哦,不!”母亲痛苦地呜咽道,“龟次郎,你跟他说。”

这次令人痛苦的审讯持续了几个小时,龟次郎老头喊着:“如果你跟豪类女人混在一起,整个日本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酒川太太认为,是天神们亲自启发她,让她及时回到美国来拯救儿子,以防止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丑事。她抹着眼泪说:“我给你介绍了那么多广岛的好姑娘,可你怎么就带这个豪类回家了呢?”

他们狠狠地威胁茂雄,与此同时,茂雄的母亲喊道:“这跟你娶了个高丽女人一样糟!”听了这话,五郎——他也被惊醒了——说:“谁说他们要结婚了?”酒川太太答道:“不管在哪儿全都一样。豪类女人、高丽女人、冲绳女人、贱民女人,他们全都想把我们清清白白的小伙子拐走。”

这话在五郎听来太过分了,他说:“妈,上床睡觉吧。”但是当妈妈看见五郎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想起他的生活是怎么样全被毁掉了的时候,她又抹起了眼泪,沉痛地说:“你当初就是不听我的话。你之前任性,要娶个东京姑娘,看看怎么样。我警告你,茂雄,豪类女人比东京女人还糟糕。糟糕多了。”

五郎徒劳地劝着:“茂雄,告诉妈妈,你不会娶那女人。”

“我看见他亲她了!”妈妈喊道。

“妈妈,”五郎大声说,“我那天晚上还亲了个菲律宾姑娘呢。但我不会娶她的。”

酒川太太不再大喊大叫了。她垂下两条胳膊,瞪着大儿子,闷声说:“菲律宾女人?”这个想法真恶心,酒川太太简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训斥五郎,她猛然站起来上床睡觉去了。中国女人、冲绳女人,甚至高丽女人都还能训一顿了事。可是,菲律宾女人!

老人走后,五郎轻轻地问:“你跟那豪类女人之间没什么感情吧?”

“我觉得没什么感情。”茂雄答道。

“我说,兄弟。”五郎说,他换了一个听上去很亲切的老词儿——兄弟俩小时候常这么说话——“她是个豪类女人,一位詹德思家族的豪类女人,还离过婚,简直是五毒俱全。想也别想。你是挺执拗,但是这个你拗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