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5/6页)
我很谨慎地问:“喜迪卡今年多大年龄?”
“她多大了?”沙・汗问道。
“十七岁,”莫西布回答说,“她喜欢美国人那一套,我们觉得……”
“是个好学校,”我说,“混校制。男女同校。”
“那里难道不是修道院吗?”沙・汗多少有些惊奇地问。
“噢,不是!”
“那么不用考虑美国了,”沙・汗怒气冲冲地说道,“她就去巴黎!但是莫西布刚才说的没错。历史潮流推动伊斯兰世界实行多妻制度,最终也会推动全世界。例如在法国,我认为他们的解决办法实在可悲……情妇、私通、丑闻、凶杀。”
“但是莫西布说的是美国。”我指出。
年轻的外交官啜了口威士忌,回忆道:“你知道美国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什么吗?女性多于男性,差别之大,令人恐惧。像华盛顿和纽约这样的城市情况就糟透了。”
“你到那些地方的时候正好在打仗。”我指出。
“和平时期我也去过那些地方,”他提醒道,“女人不光是数量上占上风,还有越来越多的年轻男人不肯结婚。同性恋,恋母情结,竞争失败,心理障碍……”
沙・汗柔和地打断他的话,说道:“关键是,米勒大人,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跑到阿富汗来说,‘多么怪异的国家,多么怪异的问题。’我去法国,或者莫西布去美国的话,我们也会作出同样的评价。”
“最怪异的,”莫西布笑着说,“就是如果逮到哪个男人有两个老婆,不管在当地是不是合法,你们的社会都会假装震惊得不得了。一个女孩终于明白周围没那么多男人可供她们选择丈夫,你指望她怎么办呢?干脆抓个别人的丈夫过来……要是我就会这么做。”
想到我来沙・汗家里不是为了听他长篇大论地批评我的国家,于是我突然问道:“艾伦・杰斯帕最后的消息是在坎大哈?”
“准确地说,并非如此,”沙・汗回答道,“我们知道她去过那儿,因为有一天几个毛拉在那儿的大街上袭击了她。因为没穿罩袍。她很厉害,居然还了手,艾伦的丈夫也帮着还手。最后两人齐心协力把那群毛拉打得屁滚尿流,我很高兴他们那么做了。”
“这下她在坎大哈可成名人了。”我猜到。
“不管怎样都无所谓,”沙・汗笑了起来,“我们在政府里工作的人大多受够了毛拉,但是拿他们没办法。无论如何,艾伦的抗争都没能影响纳兹鲁拉的事业发展,很快他就被提拔上去,做到了阿富汗工程方面的最高职位。他在原来的比斯特堡【5】建立了指挥部。”
提到比斯特堡这个阿富汗历史上的伟大名字时,老人眼中涌上了一阵泪水,然后问道:“米勒先生,你见过比斯特堡吗?”
我并没见过,但是我忍住没说,因为不想让这位爱国的老人没完没了地给我开讲阿富汗那段辉煌不再的历史。我的小伎俩不管用,老人静静地说了下去:“这座伟大的拱门,它矗立在沙漠中,倒映在河水里。可以算得上是世界上最美的拱门。我认为它胜过了伊拉克的泰西封拱门【6】。没有人回忆得起来它建于何时,但是它背后的建筑物一定极其庞大。旁边还有一座足足能保护一万名居民安全的城堡,还有一座被废弃的城市,其中的居民可能达到过五十万。而现在,我们连这座城市的名字都说不上来了。”
“他在比斯特城堡干什么?”我问道。我从之前与沙・汗的数次会面中学到一个教训,一旦这位老人从比亚历山大大帝还要古老得多的时期开始讲起阿富汗那消逝的辉煌历史,可就没法打断他了。事实上,我确实从他的旧事追思中了解了很多阿富汗的历史知识,因为不同于其他人,沙・汗老人讲述的故事都是基于事实之上的。如果他说比斯特城堡曾经有五十万居民,那么事实一定是如此,现在连这个城市的历史也无从考察了。
“纳兹鲁拉和他的美国妻子到那里去,为我们的灌溉大工程作前期准备。”沙・汗解释道。
莫西布补充说:“我们知道她到达了比斯特城堡,因为我们收到了他们从那里寄来的信件。但那是九个月之前的事了。”
“你猜想她可能会在哪儿呢?”我问道。
“如果根据其他的弗兰基太太的情况判断,”——莫西布和他的父亲不管说什么语言,都会使用“弗兰基”这个词儿——“有三种可能。杰斯帕小姐有可能因为绝望而自杀;或者可能被丈夫锁起来,根本跑不出去,连信都寄不出来;再就是,她可能想要逃出去。你知道的,在杰曼有一个英国火车站,但我们问过了,她没去杰曼。”
“你猜测她去哪儿了呢?”我追问。
“将心比心,如果我是纳兹鲁拉,”莫西布大胆地说,“我会作出如下几种假设。纳兹鲁拉对他的美国妻子很好,尽可能地减少她骄傲的自尊心可能受到的打击。他以最快的速度带她逃出了那个专横的家庭,他家的女人肯定没给艾伦好日子过。在坎大哈,他跟她讲道理,帮助她适应住在泥土地上的生活,一个月只靠二十七美元工资过日子。她想回美国,但是纳兹鲁拉不准,那是他的权利,两人有几次可怕的冲突,然后她就决定靠自己的力量逃出来,结果还没跑到国境线就死了。以前也出过这种事。”
“但是为什么纳兹鲁拉不报告这些呢?”我问。
“两个原因,”莫西布顺着他父亲的判断说,“首先,只是跑了个女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到喀布尔之后他会给大家作出解释。第二,因为他真心爱着艾伦,觉得她可能没死,还会回到他身边。”
我们沉默了,枯坐了几分钟后,我注意到,不知从何时开始,科依巴巴山上凛冽的寒风已经肆虐在堡垒四壁之间的院子里,冬天的夜色也随之笼罩在我们身上。雪片在黑暗中打转,仿佛有一匹白马从院子里走过,来自科依巴巴山脉和其他什么地方的力量无情地撞击着这座巨大的堡垒,我们则孤独地坐在堡垒内部巨大的房间里。
“可汗大人,如果我到坎大哈和比斯特堡去,您会反对吗?有几位美国的重要人物一定要知道艾伦的情况。”
“如果我处在你的年纪,米勒大人,”老人回答道,“我早就去坎大哈了。”
“那就是说,您许可了?”
“我祝福你。虽然我儿子说话莽撞,但是我们阿富汗人的确会为美丽的女人疯狂。如果她是弗兰基女人,那些为她痴狂的弗兰基也必定会得到我们的尊敬。”
我突然发问,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沙・汗,您有您孙女喜迪卡的照片吗?就是想去美国上学的那个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