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6页)

‘我太太和我深信,艾伦会惹上大麻烦,于是在1943年的春天给她的父母写了一封信。我们说——我们夫妇还一起署了名字,以防止他们觉得我是迷上了艾伦,因为男教授有时候确实会迷上叛逆的漂亮姑娘——我们认为,除非作出切实的尝试去调整她与家人之间的关系,还有她与以自己的故乡小镇为代表的社会之间的关系,否则艾伦肯定会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这封信让她的父母对我们大发雷霆。他们指责我说,我并不是系主任,艾伦在主课上成绩又非常好,一个教音乐的助理教授如此信口雌黄真是乱来,等等等等。

‘这种将主课和音乐课区别对待的做法,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我承认,别人一提到这个话题,我总是很生气。于是,当杰斯帕先生第三次冲我喊着,说我的信荒诞不经的时候,我很快就承认可能我确实是乱来,请他忘记这整件事,然后他也真就忘了。事实上,那年十二月,他还给我寄了一张圣诞卡,然后过了三个月,1944年初,他的女儿就遇到了那个阿富汗来的小伙子。

‘据我所知,和艾伦讨论过她要嫁给那位年轻的外国人的,只有我一个。我立刻就带她去跟我太太见面,然后我们打电话给那个年轻人,对他进行了一番盘查。他是我们所认识的外国留学生中最出色的一位,令我们印象深刻,而且要是艾伦因为跟他交往而沾上了什么麻烦事,我们也没法说,“我们早就警告过你”这种话。我们要说的恰恰相反。我们告诉艾伦,“他是个出色的小伙子,但是他不能解决你的问题。”“我有什么问题?”她问道,我说,“你患上了一种疾病,它正吞噬着你的内心世界。你无法在古老的传统和信仰中找到内心的宁静,但是你对其他事物的信仰尚不够忠诚,还不足以给你自己塑造新的传统和信仰。”她看着我说,“也许你说得对。但是我追随纳兹鲁拉,这难道不是向着正确的方向迈出了一步吗?”我告诉她,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没什么坏处。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

‘你找到艾伦的时候,你会发现不是纳兹鲁拉辜负艾伦,而是她辜负了纳兹鲁拉。

‘对于这份非正式的报告,我愿以一句评论结尾。艾伦・杰斯帕染上了一种疾病,这种疾病正在侵害着最有才华的年轻人。她远离那些一直以来支撑着我们社会的信仰,但找不到新的支撑点可供她依靠,可供她来获得那种在任何人的生命中都不可或缺的力量。’”

纳克斯勒一本正经地把信递给理查德森,理查德森一言不发地拿过来,但是福布罗根大声吼道:“换我也跟杰斯帕家人一样!如果我的女儿主课都得了A和B,一个音乐教授给我寄上一封那么胡说八道的信,我也会像杰斯帕家人一样气得发昏。”然后他用那张粗硬的大脸对着我,命令道,“米勒,你觉得那封信说得有道理吗?”

听了他刚说的那番话,我可不想给他下不来台,只好含糊其词。“这也是一种说法,长官。”

“这叫什么回答!”他咆哮道,“身为父亲,我的回答就是刚才的那样。但是作为局外人,要从这件事里找到着眼点,这封音乐教授的来信倒有点道理。”纳克斯勒满意地微笑了一下。

福布罗根突然间转向努尔・木哈姆德说:“努尔,我们今天叫你来,想给这个老问题找个新思路。想想刚才你听到的这些东西,你能理出什么头绪吗?”

努尔・木哈姆德属于那种无论哪个大使馆都能长驱直入的、神秘莫测的阿富汗人。他按要求学会了英语——或法语、德语、土耳其语——也受过不错的教育,很快就成了不可或缺的人物,而且当然还会对阿富汗政府作秘密汇报,因而在那儿也能领到一份薪水。努尔给大家带来了方便,这点我们心照不宣,因为他把我们想透露的透露给阿富汗人;阿富汗人也通过他向我们泄露官方秘密。他被请到这个晨会上来,就是为了提醒阿富汗政府,我们需要坎大哈方面的全力配合。

努尔假装他不知道我们怀疑他是政府特工人员,清了清嗓子,谨慎地说:“阁下大人,我坚持几条基本事实。杰斯帕小姐没有被关在喀布尔这里。纳兹鲁拉没有谋杀她。她可能被关在比斯特堡,但是又不太像,因为别忘了我说过的话。只有女人才能管住弗兰基女囚。男人不行。因此,我判断她可能逃往杰曼的英国火车站,并在途中死亡了。”

“那为什么我们没有接到报告?”福布罗根低声吼道。

“纳兹鲁拉希望她能生还。还有,请阁下大人记住一件事。这件事上沙・汗并没有隐瞒什么信息。他也感到很纳闷。”

“嗯,”福布罗根警告说,“米勒去南边的时候,你们照应他一下。要是再有一个美国人失踪,我们可没时间为他操心。”

“他将受到特别关照。”努尔・木哈姆德保证,从代理大使说话的态度上,努尔意识到自己应该告辞了。他彬彬有礼地退了出去。

努尔一走,福布罗根就对我说:“你在南边的时候,我还要你调查另一件事情。几家大使馆想合请一位医生。当然,我们想找个弗兰基。有人告诉我们,坎大哈有一位德国医生在行医。他叫什么名字?”

理查德森查了一下备忘录,回答道:“奥托・史迪格里茨。”

代理大使接着说:“似乎是个从纳粹德国逃出来的难民。但也有可能是逃到这里躲避英国或者俄国法庭宣判战犯的。不管怎么说,意大利人推荐他,说是个出色的医生,如果没错,我们也许可以想想办法。查查他。可能他还知道咱们那个姑娘的事呢。”

我环顾房间,确认没有阿富汗职员闯进来,然后说道:“还有一件事需要讨论,长官。昨天我离开的时候,沙・汗把我拉到一边,悄悄说他最近听到了一句关于艾伦・杰斯帕的流言,这流言非常诡异,他不愿意多说,也不想让这件事情在咱们的文件里跟他的名字扯上关系。至少,这条留言有鼻子有眼的,居然从坎大哈一路传到了喀布尔,但这也真是乱来……”

“你用的是杰斯帕先生的词儿,”代理大使指出,“沙・汗用的词是‘诡异’。我想这两个词儿意思应该一样。”

“哪位愿意猜猜这传言究竟是什么?”我问道。

“很明显,你自己已经深思熟虑一整夜了,”福布罗根又指出,“你来说。”

“艾伦有没有可能谋杀了纳兹鲁拉?阿富汗政府是不是在封锁消息?”

理查德森摇了摇头。“沙・汗就是阿富汗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