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5/6页)

“这是好事儿,就得大家摞在一块儿和日本人干。”张幼林思忖了片刻,“至于接收的人……眼下没有现成的,我想办法找找。”

“为了安全起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潘文安叮嘱着。

这时,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侍者带着日本宪兵进来检查证件。

潘文安站起身,他改用日语:“先生,辛苦了,来杯白兰地。”潘文安倒了一杯白兰地递上去。

日本宪兵没有接,他翻看潘文安的美国护照:“谢谢,我在执行公务,请记住,这里是北平不是纽约,宵禁的时间快要到了,请尽快离开。”日本宪兵又看了看张幼林的良民证,转身离去。

潘文安对着日本宪兵的背影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

已是深夜,北平城外的潭柘寺里,明岸法师正在寮房闭目打坐,突然,他的双眼睁开了,脸上现出惊异的表情。沉思片刻,明岸法师下坐,他挑亮油灯,铺纸研墨,写了封信,第二天一早就差人送进城里。

张幼林心里琢磨着昨晚潘文安说的那件事,他刚要迈进荣宝斋,被王仁山堵在了门口:“东家,我正要找您去呢,走,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宋怀仁追出来:“经理,你跟东家好好合计合计,日本人还等着回话儿呢啊。”

王仁山回过头:“你盯着给人结账,我说完了就回来。”

张幼林感到纳闷儿:“仁山,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还不能在铺子里说?”

王仁山环顾左右:“咱们到您家说去。”

来到张家客厅,王仁山愁眉苦脸地把事情说完,张幼林听罢,半晌没言语。

眼瞧着到了晌午,该吃午饭了,王仁山催促着:“东家,您说该怎么办?”

张幼林依旧是凝神沉思,王仁山叹了口气:“唉!都是怀仁招出来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日本人躲都躲不及,他还上赶着把人家往铺子里请,弄出麻烦来了吧?给日本人做事儿,这不明摆着当汉奸吗?我可是不干,无论如何不能干,大不了一走了之。”

“你走了我怎么办?荣宝斋关门儿?”张幼林终于答腔了。

“正是想到这一层,我才没把话说死,要不然早把宋怀仁一脚踹出去了。”王仁山恨得咬牙切齿。

张幼林站起身,在客厅里踱着步:“唉,民以食为天哪。”

王仁山揣摩着:“您的意思是……咱应了?”

张幼林站住:“不,咱俩都不应,让宋怀仁出面,他招出来的事儿让他兜着,我琢磨着,咱把这屎盆子踢给他,宋怀仁恐怕是正中下怀吧?”

王仁山点头:“也对,瞧他那副巴结日本人的嘴脸,恨不能给人家当孙子。不过……宋怀仁不过是个副经理,日本人那儿能答应吗?”

“日本人正缺狗呢,宋怀仁主动送上门去,没有不收的道理。”

正说着,用人拿着一封信进来:“老爷,您的信。”

张幼林接过信:“谁送来的?”

“是僧人。”

王仁山站起身:“东家,就按您的意思办,我告辞了。”

张幼林本来应该尽早动身去潭柘寺,可就在这时,国军在淞沪会战中失利,上海沦陷,日军主力马不停蹄,继续进逼距离上海仅三百多公里的首都南京,不久,南京就陷入一片战火之中。

南京分店的张喜儿发出了报急电报,请求北平总店允许将店员们撤回去北平。

电报到了北平总店,王仁山正要差人去请东家,张幼林手里拿着报纸已经急匆匆地赶到了,他焦急地说道:“仁山,南京的情况不好……”

王仁山把电报递给他:“东家,这是张喜儿刚发过来的。”

张幼林接过电报,迅速扫了一遍:“你回电了吗?”

“还没呢,等着跟您商量商量。”

这时,伙计们都不约而同地注意起东家和经理的对话,张幼林看了大伙儿一眼:“还跟我商量什么呀,告诉他们,全撤回来。”

宋怀仁拿过电报看了看:“全撤回来?那铺子谁管啊?”

张幼林沉思了片刻:“找个当地人先给看着。”

“让当地人看着?这么大个铺子,没咱的人,万一让人卷了呢?”

张幼林白了一眼宋怀仁:“要是不放心,那你去看着?”

宋怀仁被张幼林噎得涨红了脸,不说话了,伙计们捂着嘴窃笑。王仁山打起了圆场:“怀仁,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是真打起来,命保得住保不住都难说,还铺子?”

“几年的心血,要是就这么毁了,唉!”宋怀仁小声儿嘀咕着。

李山东走过去,一本正经地说道:“宋副经理,您不是维持会长吗?跟日本人商量商量,南京就别打了,该回哪儿就回哪儿,要不然,指给他们南京分店的位置,打炮的时候别冲那儿轰,给您留着赚钱的买卖。”

宋怀仁气急败坏:“去去去,这儿没你搭茬儿的份儿。”

李山东转过身,和赵三龙偷着乐。

郊外依旧是炮声隆隆,南京分店里只剩下张喜儿一个人。日军轰炸机呼啸着在不远处投下炸弹,几声巨响过后,从顶棚震落下来的灰土撒了一柜台,张喜儿拿起抹布把柜台擦干净。

张乃光的秘书魏东训急急忙忙走进来:“哟,张经理,您怎么还在这儿啊?”

张喜儿迎上去:“伙计们都走了,我留在这儿看铺子。”

“哪儿有这个道理,伙计们都走了,让经理看铺子?”

“我们东家发电报来,让都回去。”张喜儿摇着头,向四处看了看,“这么大的铺子,没人哪儿行啊,扔给谁我都不放心。”

魏东训压低了声音:“张经理,我可告诉您,南京十有八九保不住,说不准什么时候日本人就攻进来了。”

“那您……”

“我还有公务在身,一会儿也撤了,下关码头那儿给我们留着船呢。”

张喜儿听罢,大吃一惊:“撤?唐生智长官不是说了吗?全体守军与南京城共存亡,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魏东训摆摆手:“嗨!您听他扯淡,这不是糊弄蒋委员长吗?”

“那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上这儿来?”

“没办法,张司长坚持要把订的画儿全带走。”

张喜儿满脸歉意:“魏先生,对不住,这一打仗秩序就全乱了,总店那边儿按时发了货,可运不过来。”

“唉,那就没办法了,咱们后会有期吧,您多保重。”说着,魏东训就要往外走。

张喜儿把他拦住:“别忙,铺子里还有一些样品,要不然您先拿去?”

魏东训思忖着:“这合适吗?”

“嗨,张司长是老客人了,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哪儿能让您空着手儿回去呀。”

“那我就挑几张,我替张司长谢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