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5页)

中午十二点半了,文三儿才满头是汗地走进饭馆,他光着脊梁,小褂儿搭在肩上,进了门儿先用小褂儿擦擦脸上的汗,然后坐下吩咐道:“陆大记者,给我来两碗炒肝,四个火烧。”文三儿可不傻,他知道陆中庸不会平白无故请他一个臭拉车的吃饭,若不是有求于他,这孙子就是在街上碰上文三儿也会装不认识。

文三儿用了不到五分钟,两碗炒肝加上四个火烧就进了肚子,陆中庸在一边吸着香烟一声不响地看着他。文三儿松了松裤腰带说:“陆爷,饭吃完了,您还有事儿吗?要没事儿我先走了。”

陆中庸笑道:“文三儿,你行啊,吃饱喝足了一抹嘴儿就想走?跟我逗闷子是不是?”

文三儿嘻皮笑脸地回答:“我说这世上也没白吃的饭,陆爷,您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

陆中庸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我想知道你们陈掌柜把《兰竹图》卖给了谁,卖了多少钱?”

“哎哟,陆爷,您这不是难为我吗?我这辈子除了在炕上画过图,哪知道别的什么图?我说陆爷,我这人您知道,吃饱了饭就不认大铁勺,哪儿还管得了这么多,您别忘了,我在陈府只是个拉包月的,又不是陈家大少爷。”

“文三儿,你少来这一套,你看看这个,看仔细了。”陆中庸不慌不忙地将一块银元放在桌子上。

“陆爷,您太小瞧我了,我文三儿虽说穷,可面儿上的规矩还懂,再说陈掌柜平时也待我不薄,我不能不讲义气吧。”

陆中庸听也不听,只把文三儿的话当放屁,他一声不吭地又放上一块银元。

“陆爷,不是我驳您的面子,这事儿我还真不能说……”

陆中庸站起来:“文三儿,你小子根本就不是个做买卖的料,钱摆在那儿你都挣不上,我教你一招儿,你听仔细了,世上凡事都有大有小,都有个价儿,一只蛐蛐儿再好也卖不出鹰的价儿,十只‘老西子’②也顶不上一只‘百灵’。我要问你的事儿只值两块钱,多一个子儿没有,你要不想挣这两块钱就明说,我扭身就走,别说这么多废话。”陆中庸说着便收起桌上的钱。

文三儿按住了陆中庸的手:“别价,陆爷,两块钱就两块钱,土地爷吃蚂蚱——大小是个荤腥……”

陆中庸手一松,钱到了文三儿手里,他重新坐下,嘴里骂道:“文三儿啊,以后你他妈少跟我来这一套,还什么‘面儿上的规矩’,‘不能不讲义气’,真他妈的耗子啃茶壶——满嘴是瓷(词)。”

“裱糊王”于庆同花了三天时间才把《兰竹图》修补好,当然,他也没便宜了陈掌柜,这三天工钱是一百块大洋。陈掌柜很满意,于庆同不愧是“裱糊王”,贵是贵了些,可手艺真是没挑,画儿一展开,你就是拿放大镜找也看不出半点儿修补过的痕迹。陈掌柜用电话和笠原商社的佐藤联系好,说好第二天上午亲自把画儿送过去。

那天晚上陈掌柜和几个朋友打了几圈儿麻将,不知怎么回事,那天夜里他手气出奇的好,怎么打怎么赢,打到最后陈掌柜赢得都不好意思了,真有心输几把,不成,想输都输不了。他想收手不打了,也不成,朋友们都说陈兄你怎么不懂规矩,麻将桌上赢钱的主儿没资格先提退场,谁让你老赢呢,总得给别人捞本儿的机会吧?陈掌柜没办法,只好陪朋友们一圈儿一圈儿地打下去,直到凌晨三点才散局。

文三儿正想得心灰意冷,却突然想起个女人,怎么把她给忘了?做饭的张寡妇。照理说这娘们儿三十多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身边又没个男人,难道她是木头做的?就算她是木头做的,那木头不就是干柴吗?文三儿认为自己就是一团火,得嘞,干柴遇见烈火会出现什么情景他是可以想象出来的。文三儿觉得张寡妇对自己似乎也有那么点儿意思,上次吃包子张寡妇还特意给他留了几个,要是这娘们儿没什么想法,怎么会惦记着自己呢?以文三儿的眼光看,张寡妇虽说长得一般了点儿,可眼下要是没有更好的,也只好暂时将就一下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文三儿的酒劲还没过去,胆气正壮,连敲张寡妇房门时都没注意避讳别人,硬是把房门擂得山响,吓得张寡妇连问都没敢问,赶紧把门打开,在张寡妇的记忆中,这种擂门的豪气似乎只有衙门里的差人才有,常人一般没这胆子。文三儿进了门就很利索地把房门反扣上,嘴里喷着酒气直眉瞪眼地盯着张寡妇,他不知道别的男人要把女人弄上床时该说些什么,反正文三儿此时是想不出什么话,按他的想法,这娘们儿又不是没沾过男人,难道还需要他说什么吗,装什么傻?她应该明白文三儿想干什么。

张寡妇是过来人,她当然明白文三儿来的目的,问题在于她和文三儿的想法正好拧着,她认为自己在陈家的地位固然属于底层,但决不是最底层,因为还有文三儿给她垫底儿呢,无论如何,一个厨娘总比个臭拉车的身份要高点儿,况且她从来也没把文三儿当成个男人。张寡妇守寡后,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很艰难,不是没有动过再嫁的念头,可她觉得就算是世上的男人都死绝了也轮不上文三儿动这个念头。此时张寡妇的感觉很复杂,除了觉得文三儿的想法很可笑,更多的则是一种愤怒,他怎么敢动这种念头?连想想都是不可饶恕的。

想是这么想,但张寡妇说话还是挺客气:“是文三儿呀,你有事儿吗?”

文三儿觍着脸道:“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

“哟,这可不成,陈家这么多人,你看谁都行,就是不能上我屋里来,我一个寡妇,没事儿还有人背后编排你,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深更半夜敲我的门儿,我可怕别人戳脊梁骨,你赶紧走。”

张寡妇的表白在文三儿听来纯粹是种为抬高身份表现出来的半推半就,娘们儿都是这样,就是心里愿意嘴上也要意思一下,别来这套,他懂。文三儿不准备和她废话,都是下人,谁也不是什么王公贵族,王八对绿豆,看上眼了就上床办事儿,哪儿这么多说的?文三儿想到这里,二话不说突然抱起张寡妇“嗵”的一声扔到床上,一个饿虎扑食蹿上去骑在张寡妇身上,两只手便在张寡妇身上四处游走……

张寡妇还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主儿,这文三儿简直像条疯狗,连叫都不叫,上来就咬,这太出乎意料了,看来是酒借人胆儿,平时文三儿可没有这般生猛。张寡妇当然不是好欺负的,她一把卡住文三儿的脖子,两只胳膊向上一撑,文三儿就被撑在半空了,他胡乱搂了几把却什么也没够着,原因是他的胳膊比张寡妇的胳膊短。文三儿大怒,认定这娘们儿不识抬举,凭她这长相,这身份,文爷和她玩玩分明是给她脸呢,怎么这么不懂事儿?文三儿腾出双手使足力气掰开张寡妇的手,重新把身子压下去,两个人在床上滚作一团,虽然动作激烈却无声无息,都怕惊动了旁人,当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时,两人甚至停止了厮打处于静止状态,过后又拼命厮打起来……张寡妇毕竟是女人,很快便力气不支,文三儿渐渐占了上风,张寡妇的蓝布褂子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眼见就要得手了,文三儿突然觉得裤裆里的命根子一阵巨痛,身子一下软了下来,原来是张寡妇一把攥住了那东西,并且狠狠地捏了几下,这一招很是歹毒,顷刻间双方态势大变,文三儿被彻底制住,甚至一动不敢动。张寡妇气喘吁吁、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再蹦跶一下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