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3/5页)
安东尼说:“现在至少没有人能威胁新国王了。”爱德华二世和伊莎贝拉的儿子已被加冕为爱德华三世。
“他才十四岁,而且他是被莫蒂默扶上王位的,”塞西莉亚说,“谁才是真正的统治者?”
“贵族们都乐于保持稳定。”
“尤其是那些莫蒂默的亲信们。”
“例如夏陵的罗兰伯爵,你是这意思吗?”
“他这些天倒显得很是兴高采烈。”
“你不会是说……”
“他和国王‘摔的那一跤’有什么关联?当然不是。”女副院长吃下了最后一块肉,“这样的想法说出来是很危险的,哪怕是在朋友当中。”
“的确如此。”
这时有人敲门,白头扫罗走了进来。他和戈德温年龄相同。他会不会是竞争对手呢?他勤奋而能干,而且还有一大优势——他是夏陵伯爵的远亲。但戈德温怀疑他是否有去牛津的野心。他虔诚而腼腆。像他这样的人,谦卑并非美德,而是与生俱来的。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医院里来了个骑士,带着剑伤。”扫罗说道。
“有意思,”安东尼说,“但恐怕还不至于惊人到需要打搅两位副院长的午餐吧。”
扫罗露出惶恐之色。“请原谅,副院长神父,”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但是该怎么治疗,现在意见不一。”
安东尼叹了口气。“好吧,现在鹅也吃完了。”他说道,站起了身。
塞西莉亚和他一起走了出去,戈德温和扫罗在后面跟着。他们从北翼进入教堂,走过交叉甬道,又从南翼出去,穿过修士居住区,进了医院。受伤的骑士躺在离祭坛最近的床上,这符合他的身份。
安东尼副院长不由自主地轻轻惊叫了一声。那一瞬间他显露出震惊和恐慌。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面无表情。
然而,这一切没能逃过塞西莉亚的眼睛。她问安东尼:“你认识这个人?”
“我想是的。他是托马斯·兰利先生,蒙茅斯伯爵的手下。”
他是个二十来岁的英俊小伙儿,长着宽宽的肩膀和长长的腿。他上身自腰部以上赤裸着,肌肉结实的躯体上横七竖八地分布着以前打仗留下的伤痕。他面色苍白,看上去精疲力竭。
“他在路上遭到袭击,”扫罗解释道,“他奋力打退了袭击他的人,但随后不得不跌跌撞撞地走了一英里多的路来到镇上。他失血很多。”
骑士的左前臂自肘部到腕部被切开了,伤口很齐,显然是利剑所为。
修道院的高级医师约瑟夫兄弟站在伤员身旁。约瑟夫三十来岁,身材矮小,长着个大鼻子,牙齿却参差不齐。他说:“应当让伤口敞开着,涂上药膏,让脓流出来,这样坏血就会排出,伤口就会从内部愈合了。”
安东尼点了点头。“那么谁有不同意见?”
“理发师马修另有主张。”
马修是镇上的理发师兼外科医生。他一直谦恭地站在后面,这时他拿着他那装有昂贵、锋利的手术刀的皮箱走上前来。他身材瘦小,长着一双明亮的蓝眼睛,神情肃穆。
安东尼不认识马修。他问约瑟夫:“他来这里做什么?”
“骑士认识他,叫人请他来的。”
“如果你愿意让人割你的肉,你还来修道院医院做什么?”
骑士苍白的脸上掠过了一道微笑的暗影,但他似乎已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马修以令人惊讶的自信开腔了,显然没有因安东尼的轻蔑而畏怯。“我在战场上见过许多这样的伤口,副院长神父,”他说道,“最好的治疗方法是最简单的:用热葡萄酒清洗伤口,再把伤口缝起来,用绷带包扎好。”他的语气并不像表情那样谦恭。
塞西莉亚嬷嬷插话了。“我不知道我们的两位年轻修士对这个问题有什么见解?”
安东尼看上去很不耐烦,但戈德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一个测试。也许扫罗正是她要资助的竞争对手。
答案很容易,于是戈德温先说了:“约瑟夫兄弟研究过古代名医的医案。他的见解一定是最高明的。我猜马修恐怕都不识字。”
“我识字,戈德温兄弟,”马修抗议道,“而且我也有一本书。”
安东尼大笑起来。一个理发师居然也看书,实在太可笑了,这简直像是马头上扣了顶帽子。“什么书?”
“伊斯兰大医学家阿维森纳的《医典》。是从阿拉伯文译成拉丁文的。我全都读过,读得很细。”
“那么你的疗法也是阿维森纳提出的?”
“不是,但——”
“哼,那就是了。”
马修坚持道:“但是我曾随军队行过军,我知道怎样处理伤口,怎样让它们愈合,比从书本上学到的多得多。”
塞西莉亚嬷嬷问道:“扫罗,你的意见呢?”
戈德温心想扫罗肯定会作出同样的回答,那么这场测试就难分高下了。然而,尽管扫罗看上去又腼腆又紧张,他的回答却与戈德温截然相反。“理发师也许是对的,”他说道。戈德温满心欢喜。扫罗站到了错误的一方,“约瑟夫兄弟提出的疗法也许更适合于挤压或者锤击造成的伤,比如我们在建筑工地上常看到的那些伤,伤口周围的皮肉都被损坏了,如果过早地把伤口包扎起来,坏血就会留在体内。但这种砍伤,刀口四周很干净,包扎得越快,伤口愈合得也就越快。”
“胡说,”安东尼副院长说道,“一个小镇的理发师是正确的,而一个受过医学教育的修士却是错误的,这怎么可能?”
戈德温咧嘴笑了,一股胜利的喜悦使他激动得都快透不过气了。
门突然被一把推开,一个穿着教士袍的年轻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戈德温认出这是夏陵的理查,罗兰伯爵的次子。他向男女副院长点了点头,但非常草率,显得有些失礼。他径直走到床边,向骑士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托马斯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示意理查靠近些。年轻的教士向伤员俯下了身。托马斯对他耳语了几句。
理查神父猛一起身,好像大吃了一惊。“绝对不行!”他说。
托马斯又抬了抬手,于是这过程又重复了一遍:又是一阵耳语,又是一次愤怒的反应。这回理查说:“但是为什么呢?”
托马斯没有回答。
理查说:“你在要我们办一件我们力所不及的事情。”
托马斯坚定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在说:是的,正是如此。
“你让我们别无选择。”
托马斯无力地将他的头从一边扭到了另一边。
理查转向安东尼副院长,说:“托马斯先生想在这里做一名修士。”
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塞西莉亚首先反应过来。“可他是个杀过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