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的冷战之路,1945~1948(第9/16页)

这条新的路线实际上把战后这段时期变成了未来毁灭性的“不测事件”的动员和准备期。官方的统计数据显示,军费开支从1945年的1287亿卢布下降到了1946年的737亿卢布。1947年维持在这个水平,但要高于战前。这一数字不包括原子弹工程的花费,那是出自国家的“特殊”经费。1946年的计划还包括40个新的海军基地。经济中面向消费者的产业部门,尤其是农业,情况依旧很糟,正如财政部部长兹韦列夫1946年10月给斯大林的官方预算所显示的:

1940年 1942年 1944年 1945年

面包(以百万吨计) 24.0 12.1 10.0 11.0

肉类(以千吨计) 1417 672 516 624

黄油(以千吨计) 228 111 106 117

糖(以千吨计) 2181 114 245 465

服装(以百万件计) 183.0 54.0 47.0 50.0

鞋(以百万双计) 211.0 52.7 67.4 66.1

作为胜利者的苏联人民,生活水平直线下降,还不如战败的德国人。国家在战争期间通过强制购买战争公债、半自愿的捐赠和直接的税收,已经征用了人民很大一部分收入。通货膨胀更是让他们雪上加霜。战前的生活水平已经很低了,但到1946年看起来,却像是无法企及的梦想。

丘吉尔的“铁幕”演说为斯大林又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要苏联公民为将来的贫困与饥饿做好准备。1946年3月14日,斯大林在《真理报》上发表了一篇他亲自撰写并精心修改的反驳文章。他在文中称以前的那位英国盟友是“战争贩子”,与希特勒是一路货色。他把丘吉尔所追求的盎格鲁一撒克逊人对世界的“种族主义”统治与苏联的“国际主义”进行了对比。这次的严厉反击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斯大林想用这种方式表明:对于西方对苏联在中欧的势力范围的任何挑战,他都不会妥协。从现在起,普通公众所希望的,不再是与西方列强的合作,而是如何防止与它们开战。这种恐惧正是斯大林开展其动员运动所必需的。

斯大林让安德烈·日丹诺夫负责动员运动(人们称之为日丹诺夫主义)。日丹诺夫作为列宁格勒战时的党的首脑,其作用并不突出,然而其背景使之足以做好这次的宣传工作。他出生于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家庭。他的父亲跟列宁的父亲一样,是公立学校的督学;而他的母亲是个贵族,毕业于莫斯科音乐学院。他很有教养,也是一个优秀的演说家。1946年4月,日丹诺夫向苏共中央机关和宣传人员传达了“斯大林同志的命令”:坚决驳斥“人民在战后需要休养生息之类的”想当然的说法。

斯大林的这次运动所针对的另一类对象是军队的指挥官。克里姆林宫的领袖怀疑这些欧洲的征服者有波拿巴主义倾向。他想趁着大规模复员工作仍在继续,把他们管教得服服帖帖。据美国情报机构估计,截止到1946年9月,苏军兵力已从顶峰时的1250万减少到450万。在此期间,军队的精英也变得不思进取,他们的战斗精神逐渐销蚀于醇酒、女色和侵占他人财物的狂欢中。1946年3月,对“胜利的一代”的高层首先进行的试探性清洗开始了。许多军队的领导人、国家的管理人员以及工程师,都在“飞机工业案”中受到诬陷。负责飞机制造业的人民委员阿列克谢·沙胡林(Alexei Shakhurin)将军以及苏联空军指挥官亚历山大·诺维科夫(Alexander Novikov)空军元帅被突然解职,然后又遭到逮捕,罪名是莫须有的用“有缺陷的”飞机装备红军。

与此同时,斯大林的军中反情报机构“发现”:格奥尔吉·朱可夫元帅从德国运回了成车的物品和珍宝供家人和自己使用。现在,这位曾经骑着白色种马指挥胜利阅兵的苏联国家英雄,作为敖德萨军区司令,开始了半流放生活。斯大林的忠实副手、曾经在战时负责飞机工业的格奥尔吉·马林科夫,也失去了他在苏共书记处和组织局的职务(不过,他很快得到了斯大林的宽恕)。这位独裁者想要表明,战争中的功劳并不能保证不会被清洗。对于老兵和其他许多人来说,伤害之外再添侮辱的是,1946年底,斯大林取消了胜利日这天的法定假日和公众庆祝,反倒是新年这一天给人民放了假。

一些被降级的老战士意识到了斯大林统治这一可怕的现实。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开始监听苏联军队的所有领导人,他们中有些人的谈话录音历史学家们现在已经可以听到。这其中就包括瓦西里·戈尔多夫(Vasily Gordov)将军和他以前的参谋长费奥多尔·雷巴利琴科(Fedor Rybalchenko)将军在1946年除夕之夜的私人谈话。戈尔多夫,一位在斯大林格勒、柏林和布拉格战斗过的冷酷的军队指挥官,是朱可夫的同情者之一。他丢掉了自己的高级职位。愤怒和酒精让这两位将军没能管住自己的舌头。他们一致认为,西方的人民生活得更好,苏联人民跟他们没法比。他们还认为农村的生活极为悲惨。雷巴利琴科说,“人民对他们的生活感到愤怒,并在火车上,在所有的地方公开抱怨。说是因为饥荒,那是不可信的;报纸只是撒谎。只有政府活得好,人民却在挨饿”。戈尔多夫大声问有没有办法到国外(“在芬兰或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工作和生活。两位将军对失去西方的援助感到遗憾,还担心斯大林与英美集团对抗的政策会以战争和苏联的失败而告终。雷巴利琴科最后说:“我看用不了十年,它们就会用鞭子抽我们的屁股。所有人都说会发生战争。我们的威望一直在下降!没有人会支持苏联。”

心怀不满的军人完全清楚,斯大林在策划新的清洗。当雷巴利琴科说戈尔多夫该去请求斯大林的原谅时,后者对这个建议不屑一顾。他带着战后的精英们所特有的那种骄傲,大声说道:“我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呢?”三天后,在与自己妻子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戈尔多夫承认,他的农村之行(在他作为最高苏维埃代表参加“选举”之前)让自己得到了“彻底的新生”。“我相信,如果我们现在解散集体农庄,明天就会有秩序和市场,一切都很充裕。不要干涉人民;他们有权过得更好。他们在战斗中赢得了这些权利!”戈尔多夫最后还说,斯大林“毁掉了俄罗斯”。

在苏联精英中,这样批评斯大林的还很少见。但到了1946年底,不满情绪愈演愈烈,因为当时一场严重的干旱袭击了乌克兰、克里米亚、摩尔达瓦、伏尔加地区、俄罗斯中部、远东、西伯利亚和哈萨克斯坦的大部分肥沃的地方。天灾,再加上战后缺少人力与资源,导致了发生大饥荒的危险。但斯大林和他采取的政策不但没能防止饥荒,反而造成了这场人为的灾难,就跟1932~1933年的饥荒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