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和的衰退与苏联的扩张,1973~ 1979(第10/18页)

1975年对安哥拉的介入,跟苏联先前在非洲的大规模攻势一样,没有任何清晰的战略计划或目标。不过,糟糕的是,这一次在决策上还存在放任的危险。勃列日涅夫对非洲的事态发展几乎不感兴趣,所以就把那里的日常事务大体上交给了有关机构而没有交给任何具体的个人。由于没有一个得力的领导人,对外及安全政策就掌握在外交部部长葛罗米柯、克格勃的安德罗波夫和国防部部长格列奇科(在他于1976年4月去世后这个职务就给了乌斯季诺夫)这“三驾马车”手中。但这“三驾马车”的表现并不像是个有凝聚力的团队,倒像是几个老迈的官员组成的不稳定的同盟,忙于互相捧场和互相吹捧。他们之所以能有现今的地位,都得感谢勃列日涅夫;尽管如此(就像赫鲁晓夫的下台所证明的那样),他们在政治上又一同对总书记构成了威胁。在他们之间,哪怕是有一点点的迹象表明,结成了超出规定界限的伙伴关系,都可能使自己成为勃列日涅夫怀疑的对象,而那就意味着他们政治生涯的结束。鉴于上述原因,“三驾马车”十分谨慎,只有在正式场合,在政治局会议上才会见到对方。他们也极不情愿挑战彼此的地盘。结果,葛罗米柯在外交事务上拥有第一发言权。而格列奇科和乌斯季诺夫则在军事问题上拥有实际的垄断地位。安德罗波夫消息灵通,在这两方面都很在行。不过,由于他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所以在另外两位的利益范围内,他情愿跟在他们的后面。“三驾马车”的成员都希望保持现状,也就是逐渐架空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的领导地位。而总书记甚至在自己的权力遭到削弱的情况下,依然是唯一权威,可以使“三驾马车”拥有对其他政治局成员的合法的支配地位,而那些人可能随时都想接管制定政策的过程。

由于职能和个人方面的这些原因,苏联领导层没能采取大胆的计划和积极的行动。这就让其他受意识形态动机驱使的强力人物,包括安哥拉的阿戈什蒂纽·内图(Agostino Neto)和埃塞俄比亚的门格斯图·海尔·马里亚姆(Mengistu Haile Mariam),尤其是古巴的菲德尔·卡斯特罗和他的革命战友,把苏联的各位领导人拖进了精心策划的非洲棋局。与美国人想象的相反,古巴的各位领导人并不完全是莫斯科的傀儡或代理人。20世纪60年代以来,菲德尔·卡斯特罗和劳尔·卡斯特罗、切·格瓦拉(直到他在1967年死亡)以及古巴的其他革命者一直在支持阿尔及利亚、扎伊尔、刚果(布拉柴维尔)和几内亚比绍的革命游击队的行动。古巴人相信,美国在1975年的逃离越南,使得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新一轮反帝国主义斗争的机会来临了。

直到20世纪70年代初,古巴与苏联的关系都十分紧张,因为1962年苏联人“背叛”的阴影还笼罩在哈瓦那的上空。克格勃和中央委员会国际部试图修复与古巴人的亲密关系——领导这些机构的安德罗波夫和鲍里斯·波诺马廖夫,继承了第三国际的国际主义革命传统。1965年,安德罗波夫告诉自己的一位幕僚说,将来与美国的竞争不是在欧洲,而是在非洲和拉美。如果苏联得到那里的基地,它就能拥有与美国人同等的地位。格列奇科和军方强烈支持这样的逻辑。安哥拉是个有吸引力的目标。克格勃从1970年起就主张为“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MPLA)提供援助和培训——该组织的领袖阿戈什蒂纽·内图是卡斯特罗兄弟的老朋友。从1974年的后期开始,安哥拉就成了苏古合作迅速扩大的地方。

关于苏联扩大其在安哥拉的存在的完整故事仍然埋藏在档案中。有一种说法是,葛罗米柯、格列奇科和安德罗波夫当时向政治局建议:为“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提供有限的非军事援助,但要注意不直接介入安哥拉的内战。然而,国际部在几天后向政治局递交了安哥拉人要求得到武器的请求。在短暂的犹豫后,“三驾马车”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转而支持这一请求。1974年12月初,符拉迪沃斯托克峰会刚过,军援的渠道就开通了。政治局的立场之所以会彻底改变,除了因为在勃列日涅夫没有直接干预的情况下官僚的互相捧场之外,还有可能是由于内图的苏联朋友和古巴朋友的游说。1979年在阿富汗问题上,决策又出现反复,而且影响更大。

美国支持“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的敌人的决定,也压缩了克里姆林宫的选择空间。葛罗米柯的第一副手格奥尔吉·科尔尼延科认为,苏联对安哥拉的介入之所以会逐步升级,原因就在于美国的颠覆性的政策。1975年秋,在苏斯洛夫的支持下,“三驾马车”提出,帮助安哥拉是他们的“国际主义道德义务”。在勃列日涅夫与其写作班子一起在他的乡间别墅工作的时候,作为“开明”幕僚之一的格奥尔吉·阿尔巴托夫曾经警告过他:介入安哥拉的事务会对缓和产生严重的影响。亚历山德罗夫-阿根托夫愤怒地表示反对。他提起在1935年的西班牙内战中苏联对共和派的援助。他还提醒勃列日涅夫,1971年当受美国庇护的巴基斯坦受到威胁的时候,美国的表现是多么嚣张。总书记此时在缓和上投入的精力和兴趣越来越少,他在这场争论中采取了回避的态度,没有选择支持哪一方。不过,后来他还是选择了附和占据上风的干涉主义倾向。1975年10月,多勃雷宁向勃列日涅夫报告,安哥拉的事态发展在美国引起的负面效应日趋严重。但这只能激怒总书记。他确信美国人没有理解苏联的“诚意”。他说,苏联并不是想在安哥拉建立军事基地,而只是想帮助当地的国际主义者。

这种局面为古巴人提供了更多的手段。在签署《赫尔辛基最终法案》两周后,卡斯特罗给勃列日涅夫送来一份计划,准备把古巴正规军运到安哥拉。勃列日涅夫当时断然拒绝扩大苏联在安哥拉的军事援助或者把古巴人运到那里。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到11月的时候,第一支古巴战斗部队就加入“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的一边参加战斗了。科尔尼延科后来断定,是古巴人欺骗了苏联的驻古军事代表,并使他们相信克里姆林宫已经批准由他们把古巴人空运到大洋彼岸。葛罗米柯、格列奇科和安德罗波夫都感到很意外;他们一致认为,古巴的介入可能会引发美国的严厉反击,这不仅对缓和来说是节外生枝,甚至在古巴自身的周围也可能出现紧张局势。在此期间,为了拯救“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古巴人已经开始了“卡洛塔行动”。现在,让这个故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的是,来自哈瓦那的古巴档案的证据还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