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14/16页)
“好吧。”他转身走开了。
玛莎站在他和门中间,泪水直往下淌。他拥抱了她。她用力紧抱着他。她那女孩的身体瘦削扁平,还像个男孩子。“到时候就回来吧,”她炽烈地说。
他很快地亲了她一下,就走了出去。
这时,周围已经有了很多人,到河边打水和享受不冷不热的秋日上午。大多数人知道他已当了见习修士——镇子还是不大,人人都知道别人干什么——他那身普通人的衣服引来了诧异的目光,不过没人当真盘问他。他快步走下山,穿过桥,沿河岸一路走,最后来到一丛芦苇跟前。他在苇丛边蹲下去,两眼盯着桥,等着他母亲。
他没想好准备到哪儿去。也许他可以沿着一条直线走下去,来到一座城镇,发现正在修建大教堂,就停下来。他对阿莲娜讲的找工作的话是当真的,他知道他有好手艺,在哪儿都有人雇他。哪怕那工地上人手已经够了,他只用向建筑匠师显示一下他的刻石本领,他们就会收下他的。然而找到工作也没更多的意思了。在阿莲娜之后,他不会再爱恋别的女人了,对王桥大教堂,他也抱有同感。他只想在这儿盖大教堂,而不是随便哪里都成。
也许他干脆走到树林里去,躺下来等死。这在他看来,倒是个好主意。天气很适宜,树叶正在由绿变黄;他可以平和地了此一生。他唯一的憾事是,没法在死前发现更多关于他父亲的情况了。
他想象着自己躺在秋天落叶之上,慢慢地死去,这时他看到母亲过了桥。她牵着一匹马。
他跳起来,迎着她跑去。那匹马是她常骑的栗色母马。“我想让你骑着我的马,”她说。
他拉住她的手,攥了一下,算是感激。
她眼中涌出泪水。“我从来没有很好地照顾你,”她说,“起初,我在树林里把你带大,让你长野了。后来,跟着汤姆,我差点把你饿死。再后来,我让你和阿尔弗雷德住在一起。”
“你把我照顾得很好,母亲,”他说,“今天早晨,我和阿莲娜做爱了。现在我可以幸福地死去了。”
“你这个傻孩子,”她说,“你就像我。如果你不能得到你所爱的人,你就什么人也不想得到了。”
“你就是这样的吗?”
她点点头。“你父亲死后,我独自一人生活,而不愿再找第二好的。在见到汤姆之前,我从没想要过另一个男人。其间过了十一年呢,但你有一天会爱上别人的,我敢说。”
他摇了摇头。“看来不大可能。”
“我知道。”她紧张地回过头去,看着镇上,“你最好赶紧走吧。”
他走到马跟前。上面挎着两个鼓鼓的鞍袋。“袋子里是什么?”他问。
“一些吃的和钱,还有满满的一个酒囊,在这里,”她回答说,“另一个袋里装的是汤姆的工具。”
杰克感动了。汤姆死后,母亲坚持要保留汤姆的工具,作为纪念。现在她把这些工具传给了他。他拥抱了她。“谢谢,”他说。
“你到哪儿去呢?”她问他。
他又想起了他父亲。“吟游诗人在哪儿讲他们的故事呢?”他问。
“在去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朝圣的路上。”
“你认为,吟游诗人会记得杰克·谢尔伯格吗?”
“他们可能会的。告诉他们,他和你长得很像。”
“孔波斯特拉在哪儿?”
“在西班牙。”
“那我就到西班牙去。”
“路很远呢,杰克。”
“我有的是时间。”
她把他揽在怀里,紧紧拥抱了他。他不清楚,在过去的十八个年头里,她曾经拥抱过他多少次,在他碰伤膝盖,丢失一件玩具,或者小男孩那种不如意的时候,安慰他——如今,随着他长大成人,不如意也变成悲伤了。他想起她为他所做的一切,从在树林里养育他,到这次把他从管教室中放出来。她始终像头母狮似的,心甘情愿地为她的儿子搏斗。离开她真难受。
她放开他,他翻身上了马。
他回头看着王桥。他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沉睡的村落,大教堂也旧得濒于倒塌。他还放火烧了它,虽然除了他没人知道这件事。如今,王桥已成为一个繁忙、自重的小镇。算了,还有别的城镇呢。离开这里,心里是很悲痛的,但他已处于未知世界的边缘,他要登上历险的旅程,这使他告别他所挚爱的一切时的伤感,得到了一些平息。
母亲说:“到时候,就回来,一定,杰克。”
“我会回来的。”
“说定了?”
“我保证。”
“要是你的钱花光了还没找到工作,就卖掉马,别卖工具。”她说。
“我爱你,母亲,”他说。
她泪如泉涌。“照顾好自己,我的儿子。”
他踢了一下马,马走了开去。他转过身,挥着手臂。她也向他挥着手臂。随后,他策马小跑,再也没回过头去看了。
理查回家时,刚好赶上婚礼。
他解释说,斯蒂芬国王很慷慨,给了他两天假。国王的军队在牛津,包围着城堡,把莫德困在了里面,因此,骑士们没有多少事好做。“我可不能错过我姐姐婚礼的好日子,”理查说,而阿莲娜却心酸地想:你不过是想证实一下,那笔交易确实兑现了,这样你就可以得到阿尔弗雷德许诺的东西了。
不过,他回了家,能够陪她走到教堂,把她交给丈夫,她还是很高兴。不然的话,她就没有一个亲人陪伴了。
她穿了一件新的亚麻布内衣和一件最新款式的白色衣裙。她的残缺不全的头发,无法多加修饰,但她把最长的那部分梳成辫子,并用时髦的白色丝网包起来。一个邻居借给她一面镜子。她面色苍白,而她的眼睛表明,她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唉,她对此已经无能为力了。理查看着她。他脸上略带局促的表情,似乎觉得歉疚,而且他坐立不安。也许他担心她会在最后一刻取消这一切。
确实有一阵子,她伤心得禁不住想那样做。她想象着,她和杰克手拉着手走出王桥,到别处去开创新生活,一种不受旧的誓言和死去的父母约束的、依靠正直和诚实的工作的简朴生活。但这是个愚蠢的梦。如果她抛弃了她弟弟,她永远都无法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