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2/23页)

他低头瞧了一眼,地面上的钱启示了他,说出动人心弦的结束语。“你们的钱将用于修建新教堂,”他说,“圣母将对奉献了礼物帮她兴建她的新家的男女老幼赐福。”

四下是一片沉寂,随后,他的听众开始向雕像的底座周围的地面上扔钱币。每个人边捐钱,边说着什么。有人说着“哈利路亚”或“赞美上帝”,别的人要求赐福,还有些人祈求着具体的恩赐:“让罗伯特好起来”,或者“让安妮怀孕”,或者“给我们一个好收成”。杰克端详着他们的面孔,他们都很激动、振奋、幸福。他们蜂拥上前,急切地互相推挤着,把他们的钱币献给哭泣圣母。杰克低头看着,惊奇地眼看着钱币在他脚下堆成一座雪堆似的钱山。

在他们去瑟堡的一路上,逢镇过村,哭泣圣母都产生了同样的功效。每当他们列队走过主要大街时,总会聚起一群人;随后,他们在教堂门前停下,等候全体居民集会,这时就把雕像放到教堂里的阴凉处,让它哭泣,人们就会拥上前来,热情地为修建王桥大教堂捐款。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几乎把木人丢了。主教和大主教们鉴定了雕像,宣布这是真正的奇迹,叙热院长想把它留在圣但尼。他给杰克出价一磅银便士,然后十磅,最后五十磅。当他明白了,杰克并不在乎钱时,他威胁说,要强行拿走木人;但是,坎特伯雷大主教西奥博尔德阻止了他。西奥博尔德同样看到了雕像能赚钱的潜能,他想把它放在王桥,那里属于他的大主教辖区。叙热颇不体面地放弃了要求,他卑鄙地对奇迹的真实性表示了保留。

杰克已经告诉圣但尼的工匠们,只要肯跟他去王桥,他一概雇用。叙热对此也心存芥蒂。事实上,多数人都愿待在原地不动,正像俗语说的,手中的一只鸟,抵得上林中的两只,他们照此原则,宁可吃碗现成饭。但也有几个本来是从英格兰来的,禁不住要想回去;不过,人人都会把这话传出去,因为每个建筑工匠都有职责告诉同行兄弟关于新工地的消息。几星期之内,基督教世界各地的工匠们,就要开始云集王桥,和过去两年中杰克遍历了六七处不同工地相仿。阿莲娜问杰克,如果王桥修道院不任命他为建筑匠师又该怎么办。杰克也没主意。他是在一时冲动之下宣布的,万一事情不如人意,他还没有应急之策。

西奥博尔德大主教宣称哭泣圣母像为英格兰所有之后,不肯让杰克就这样带着雕像走。他吩咐他的两名随行人员,雷诺和爱德华,陪同杰克和阿莲娜上路。杰克起初对此很不痛快,但他很快就喜欢上了他们。雷诺长着一张稚气的面孔,是个思路透彻、喜欢争辩的年轻人,他对杰克在托莱多学会的数学很感兴趣。而爱德华则是个性情温和的长者,有点贪口腹之欲。他们的首要任务,当然是监督捐款不能进杰克的私人腰包。事实上,这两位教士一路上随便花费捐款来支付他们的沿途所需,反倒是杰克和阿莲娜才自己掏钱,因此,大主教蛮信任杰克的。

他们途经瑟堡到巴夫勒尔,准备从那里乘船到韦勒姆。杰克在他们到达这个海滨小镇的心脏之前,早已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人们并不盯视着圣母像。

他们盯着杰克。

两名教士过不久也注意到了。他俩用一个木头支架抬着雕像,每逢进城时,他们都是这么做的。当人群开始尾随他们时,雷诺悄声对杰克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他们对你比对圣像更感兴趣!你以前来过这儿吗?”

“从来没有。”

阿莲娜说:“老人们看杰克。年轻人看雕像。”

她说得不错。年轻人和小孩子对雕像表现出通常的好奇。而中年人则盯着杰克。他也去盯视他们,发现他们都显得很惊恐。一个人还对着他直画十字。“他们干吗要跟我过不去呢?”他心中莫名其妙,脱口说出。

不过他们这一行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很快就吸引来很多人尾随着,他们到达市场时,已经招来一大群镇上的居民了。他们把圣母像放到教堂的前边。空气中散发着海水和鲜鱼的腥味。好几个镇民走进了教堂。通常,当地的教士就会跟着出来,同雷诺和爱德华叙谈。他们会讨论和解释一番,然后把雕像抬进教堂里边,它就会在那儿流出眼泪。圣母像只有一次让人失望了,那次天很冷,雷诺坚持要进行那一套程序,不肯听从杰克的警告,说可能要失灵。现在他们都尊重他的忠告了。

这一天的天气没问题,但别的事却出了问题。周围这些水手和渔民饱经风霜的脸上流露出迷信的惊恐。年轻人觉察到大人们的不安,于是所有的人都变得猜疑起来,甚至微露敌意。没人接近他们几个询问雕像的事。他们远远地站着,低声交谈着,等待着会出什么事。

本地教士终于从教堂里出来了。在别的镇上,教士们都显得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走到雕像跟前,但这位教士走出来时却像个驱魔法师,一只手在身前举着十字架,犹如一面盾牌,另一只手则擎着一只圣水杯。雷诺说:“他以为他在干什么呢——驱妖降魔吗?”那教士一边走,一边用拉丁文唱颂着什么,来到杰克跟前。他用法语说:“我命令你,邪恶的精灵,回到鬼魂的世界中去!以——”

“我不是鬼魂,你这该死的蠢货!”杰克叫着,感到气愤。

那教士继续说道:“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

“我们在执行坎特伯雷大主教的使命,”雷诺抗辩说,“我们受过他的赐福。”

阿莲娜说:“他不是鬼魂,我从他十二岁就认识他!”

那教士有点不确定了。“你是这镇上一个人的鬼魂,他二十四年以前就死了,”他说。人群里有好几个附和着,那教士重新开始了他的咒语。

“我只有二十岁,”杰克说,“也许我只不过是长得和那位死者相像。”

有一个人从人群中跨步出来。“你不仅仅和他长得像,”他说,“你就是他——和他死的那天没什么两样。”

人群中又掀起一阵迷信地惊恐的嘀咕声。杰克恼火地看着那个说话的人。他是个四十上下,灰白胡子的人,穿着打扮像是个有钱的工匠或小商人。他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杰克同他搭讪,声音有点不够坦然。“我的伙伴都了解我,”他说,“他们两个是教士。这女人是我妻子。这婴儿是我儿子。他们也是鬼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