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17/18页)

沃尔伦说:“如今,斯蒂芬更稳固了,他不会对他手下的贵族彼此征战那么容忍了。”

“也许吧。”威廉说。他思索着,这是不是该对沃尔伦表示同意,以便提出自己要求的时刻了?他犹豫着,感到发窘。要提要求,他就得暴露他灵魂中的某些东西,而他不愿意对沃尔伦主教这样无情的人这么做。

“你不要再惦着王桥了,起码也要放下一段时间,”沃尔伦接着说,“你有了羊毛集市。你还有一星期一次的市场,尽管比原先小了些。你做着羊毛生意。而且你还有本郡最肥沃的土地,不管在你的直接控制之下,还是由你的佃户租做农场。我的处境也比以往强了。我增加了我的财产,理清了我的土地。我还修筑了自己的城堡。已经变得不那么非和菲利普副院长斗不可了——此时此刻,那会在政治上造成危险的。”

市场广场上,到处都有人在做食物,卖食物,空气里发散着多种气味:胡椒汤、新面包、糖果、煮火腿、炸咸肉、芋头馅饼。威廉感到作呕。“咱们到城堡去吧。”他说。

两个人离开了市场广场,向山上走去。郡守要招待他们吃午饭。在城堡门口,威廉站住了。

“王桥的事,你大概是对的。”他说。

“我很高兴你明白了。”

“但我还想向杰克·杰克逊报复,要是你愿意,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

沃尔伦意味深长地扬起了眉毛。他的表情在说,他听得很入神,但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义务。

威廉继续说:“阿莲娜已经申请解除婚约了。”

“我知道。”

“你以为会有什么结果呢?”

“显然那婚姻不是完美无缺的。”

“就这么些吗?”

“可能吧。按照格拉蒂安——一位饱学之士,我实际上见过的——的说法,构成婚姻的是双方的相互认可;但他还坚持,身体结合的行为,使婚姻‘完成’或‘完满’。他特别指出,如果一个男人娶了一个女人,却不能与她交合,随后又娶了另一个女人,确实与她交合了,那么,是这第二次婚姻有效,这就是说,才算完美无缺的。迷人的阿莲娜在她的申请中无疑会提及这一点,如果她有可靠的忠告,我估计是从菲利普副院长那里来的。”

威廉对这套理论没有耐心。“这么说他们的婚约会解除了。”

“除非有人提出论点驳斥格拉蒂安。事实上,这里有两个方面:神学的和实际的。神学的论点认为,格拉蒂安的定义诋毁约瑟和马利亚的婚姻,因为那是不完美的。实际的论点则认为,出于政治原因或为合并两家的财富,两个身体上不能交合的孩子被安排成婚是相当常见的。如果新郎或新娘在青春期之前就夭折,按照格拉蒂安的定义,该婚约是无效的,这就可能造成非常尴尬的后果。”

威廉从来不明白这些错综纠缠的神学争论,但他却很清楚该如何定案。“你的意思是说,事情可能有两种解决途径。”

“对。”

“而到底用哪种途径,要看谁在施加压力。”

“不错。在这个案例中,并没有影响结局的因素——没有财产,没有效忠的问题,没有军事同盟。但如果有更攸关的意义,而且有人——比如说,一个副主教——肯出面提出有力地反驳格拉蒂安的论点,他们就可能拒绝解除婚约。”沃尔伦会心地看了威廉一眼,弄得威廉窘迫不安。“我想,我猜得出你下一步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你反对解除婚约。”

沃尔伦眯起眼睛。“我不明白,你到底是爱还是恨那个倒霉的女人。”

威廉说:“连我也不明白。”

阿莲娜坐在那棵巨大的山毛榉绿荫下的草地上。瀑布溅出细水似的水珠,落到她脚下的石头上。就是在这块林间空地上,杰克给她讲了那些故事。就是在这里,他给了她第一次亲吻,那样随便而快捷,她当时装作没那么回事似的。就是在这里,她爱上了他,却又拒不承认,甚至对自己都否认。现在她以她的全部身心感到懊悔,她当时要是把自己给了他就好了,那就可以嫁给他,生他的孩子,那样的话,现在不管出现什么干扰,她都是他的妻子了。

她躺下去放松一下作痛的后背,现在正是盛夏,空气干燥而凝滞。这次怀孕这么沉重,其实还有六个星期才临产呢。她以为她怀的可能是双胞胎,但她感到只在一个部位有胎动,而且,杰克的继妹玛莎把耳朵贴在她肚皮上听的时候,也只听到一个胎音。

这个星期日下午,玛莎在照顾汤米,因此,阿莲娜和杰克得以在林中相会,并且单独谈一谈他们的未来。大主教已经驳回了解除婚约的申请,显然是由于沃尔伦主教的反对。菲利普说,他们还可以重新申请,但他们在这段时间里要分居。菲利普也认为这不公平,但他说,这该是上帝的旨意。在阿莲娜看来,这一旨意是完全荒唐的。

懊悔的痛苦是她随身携带的一个重负,如同怀着的胎儿一般。有时候她很清晰地感觉到了,有时候她几乎丢到了脑后,但这种懊悔始终存在。它常常刺痛她,成了习惯性的痛苦了。她后悔伤害了杰克,她后悔自己的作为,甚至还对阿尔弗雷德那个小人的遭遇感到遗憾,阿尔弗雷德如今住在夏陵,再也不在王桥露面了。她当初嫁给阿尔弗雷德只出于一个理由,就是支持理查力图夺回伯爵采邑。她未能达到目的,而她对杰克真挚的爱却遭受了挫折。她才二十六岁,但她的生活已经毁了,这全是她自己的过错。

她怀念着她和杰克早期的日子。她第一次遇到他时,他还只是个男孩,尽管有点与众不同。他长大以后,她还把他当成孩子,因此总把他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她拒绝了每一个求婚者,但从没想到杰克也是一个求婚者,因此,她才让他逐渐了解了自己。她不明白,自己何以对爱情抱着如此抗拒的态度。她尊敬杰克,生活中没有什么比得上和他躺在一起的那种快乐;但一度,她却有意地闭眼不看这种幸福。

当她回首往事时,在杰克和她相处以前的日子如同一片空白。她曾经忙忙碌碌,建立自己的羊毛生意,但那些忙碌的日子看来是多么乏味,如同一座空荡荡的宫殿,或是一张摆满空无食物的金银杯盘的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