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10/17页)

“听你这么说,倒不难,”伊丽莎白满怀希望地说。

“不,可不那么容易,不过,如果你有耐心,而且不轻易泄气,你是能做到的。”

“我想我可以,”她很有决心地,“我真觉得我做得到。”

最后她俩打起瞌睡。阿莲娜不时被狂风的怒吼惊醒。她借着蜡烛的昏光四下张望,看到大多数成年人都一样:坐在地上,点着头打一会儿盹,然后突然惊醒。

大概在半夜时分,她一下惊醒了,意识到这次她睡了一个多小时。她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熟睡。她换了个姿势,半躺在地上,把斗篷紧裹在身上。暴风雨还没有停止,但人们困得顾不得发愁了。雨点还敲打着教堂的墙壁,那声音如同惊涛拍岸,不但没有让她清醒,反而催她入睡了。

她又一次惊醒了。她不知道是什么惊扰了她。她聆听着,周围一片寂静。暴风雨过去了。灰灰的微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所有的村民都在酣睡。

阿莲娜起来了。她的动作惊动了伊丽莎白,她也立刻醒了。

她俩都抱着同样的想法。她们朝教堂大门走去,打开大门,走到外面。

雨停了,风只是微微地吹着。太阳还没有升起,拂晓的天空呈灰白色。阿莲娜和伊丽莎白在清澈潮湿的晨曦中向周围张望。

村子已经不复存在了。

除了这座教堂之外,视野以内再没有第二栋房子了。整个地区成了一片平地。几棵沉重的木头靠在了教堂的侧面,原先盖着房子的地方,如今已成了一片泥海,只有几块磨石,散乱地躺在地上。在原来的村头上,还有五六棵高大的橡树和栗树,依然挺立,不过,每棵树上都刮掉了许多大树枝。小树已经被一扫而光。

阿莲娜和伊丽莎白被这一派彻底的荒凉景象惊得头晕目眩,她俩沿原来的街道走去。地面上杂乱地横着断枝和死鸟。她们来到麦地,那里像是夜间圈过一大群牛。正在成熟的小麦倒的倒、断的断,有的连根拔起,有的被水冲走。整个地表都被搅翻过,浸透了水。

阿莲娜惊惧不已。“噢,天啊,”她咕哝着,“人们吃什么呢?”

她们勉强穿过麦地。到处都是同样的损坏。她们爬上一座矮山,从顶上察看着四野,她们看到每一个方向,到处都是毁掉的庄稼,死掉的羊只,刮倒的树木,冲坏的草地和倒塌的房屋。灾难的景象触目惊心,使阿莲娜充满了悲剧感。她觉得,这里看上去是上帝之手落到了英格兰的国土,拍到了地面上,摧毁了人们创造的一切,只留下了教堂。

惨状也震惊了伊丽莎白。“太可怕了,”她说,“我没法相信。什么都不剩了。”

阿莲娜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全完了,”她附和着说,“今年没有收成了。”

“人们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阿莲娜心中交织着同情和恐惧,说,“这个冬天将是可怕的。”

那次大暴风雨四个星期后的一个早晨,玛莎找杰克要钱。杰克很奇怪。他已经给了她每星期六便士作家中的开销,而且他知道,阿莲娜也给了她同样的数目。靠这两笔钱,她要做四个大人和两个小孩子的饭,供应两处住宅的柴火和灯芯草。但在王桥有许多大家庭只靠六便士一星期购买各种东西,吃的、穿的,还有付房租。他问她为什么还要钱。

她看上去很窘。“所有东西的价钱都涨了。买一条四磅的面包,面包师傅要一便士。还有——”。

“一便士!买一条四磅的面包?”杰克简直气坏了,“我们砌个炉子,自己烤好了。”

“是啊。有时我也自己做薄面包。”

“这就对了。”杰克记起来,过去的一星期左右的时间里,他们吃过两次平底锅烤的薄面包。

玛莎说,“可是面粉的价钱也涨了,所以嘛,我们也没有省下多少钱。”

“我们买小麦,自己磨面粉好了。”

“这是不准许的。我们得用修道院的磨坊。再说,小麦也挺贵的。”

“当然。”杰克明白了。他一时糊涂,面包所以贵,正是因为面粉贵了,而面粉贵是因为小麦贵了,小麦贵是因为暴风雨毁掉了收成,这是无法逃避的。他看到玛莎很为难的样子。她以为他不高兴的时候,她总是很沮丧。他笑了笑,向她表明,这没有什么,还拍拍她肩膀。“这不是你的错。”他说。

“可是你说话的口气很生气。”

“不是对你。”他感到内疚。他知道,玛莎宁可砍掉自己一只手,也不会欺瞒他的。他并不很明白,她何以对他如此忠心耿耿。他想,如果出于爱情,她到现在一定也早已冷下去了,因为她和所有的人都知道,阿莲娜是他生命至爱。他曾经一度考虑让她单独过,强迫她脱开旧轨,那样的话,或许她会找到一个称心的人。但他心里明白,那是不管用的,只能使她绝望和不幸。因此,他就不去管了。

他伸手到紧身衣里去掏钱袋,拿出了三枚银便士。“你最好一个星期花十二便士,看看这样够不够,”他说。这个数看起来不少。他的工钱不过是二十四便士一星期,当然还有额外的供应:蜡烛、袍子和靴子。

他喝光了缸子中剩下的啤酒,就走出去了。时值初秋,但天气已经相当凉了。气候还是不正常。他沿街快步走着,过了修道院。太阳还没升起,工地上只有几个工匠在。他在中殿中走着,看着地基。已经快完成了,真是谢天谢地,因为天气冷,今年的灰浆活儿很可能得早点收工。

他抬眼看着新的交叉甬道。他在自己的创造中得到的欢乐,由于裂缝而打了折扣。在大暴风雨之后的那一天,那些裂缝又出现了。他极其失望。这次的暴风雨确实少见,不过,他的教堂设计计划是要经受得起上百次这样的暴风雨的。他困惑地摇摇头,顺着塔楼的扶梯爬上了护廊。他巴不得能有个建过类似教堂的人谈一谈,但是在英格兰并没有这样一个人,而且即使在法兰西,他们也没建到这么高。

他一时冲动,没有到他画图的地方去,而是继续向上爬楼梯,直到屋顶。铅皮已经全部铺好,他看到,一度堵塞过雨水的小尖塔,现在已经由一个畅通的天沟直达底层。屋顶上风很大,他每走到边缘附近,都要尽量握住些什么东西,被一阵劲风吹下屋顶摔死的建筑匠已经不止一个了。这高处的风似乎比地面上要强劲多了。事实上,当你攀援而上的时候,风好像在不成比例地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