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5/9页)
杰克在大教堂的西端绕来绕去,抬头看着那一对塔楼,已经差不多完工了,一口巨大的青铜钟正在从伦敦的铸造场向这里运送的途中。最近,这里已经没有多少杰克要做的事情了。当初,他曾在这里指挥着一支身强力壮的砌石匠和木匠的大军,砌下一排排的方石,搭起高高的脚手架。如今,他只有一小伙刻石匠和漆匠做着小规模的精雕细刻的工作,为壁凹雕人像,为小尖塔做装饰和为石雕天使的翅膀涂金。除了偶尔为修道院修建一些新房子外,没有多少设计的事情可做了,这些新房子包括一座图书馆、一间会议室、更多的供朝圣者居住的客房、新的洗衣房和乳制品作坊。在这些小活计之间,杰克自己也雕刻一些石头,这已是多年以来的第一次了。他迫不及待地想推倒建筑匠汤姆的老圣坛,建起他自己设计的新的东端,但菲利普副院长想享用一年这建好的教堂,然后再开始另一次大工程。菲利普感到了自己年事日高。杰克担心老人家也许不能活着见到建成的圣坛了。
然而,在菲利普死后,这工作还要继续下去,杰克想到这里,抬头看到乔纳森兄弟那巨人般的高大身材从厨房院子的方向大步向他走来。乔纳森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副院长,大概会不亚于菲利普本人。杰克很高兴这样的交接已经有了保证,使他能够做未来的计划了。
“我在担心这次的宗教法庭,杰克,”乔纳森单刀直人地说。
杰克说:“我原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无中生有的大惊小怪呢。”
“我先前也这么想——但这位副主教原来是菲利普副院长的老冤家。”
“见鬼。但即使如此,他一定也无法认定菲利普有罪。”
“他可以随心所欲。”
杰克厌恶地摇着头。他有时想不通,像乔纳森这样的人怎么还要在教会已经无耻地堕落时继续信教。“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能证明他无辜的唯一途径是找出我的父母是谁。”
“这可有点晚了!”
“这是我们的唯一指望。”
杰克受到了震撼。他们快绝望了。“你打算从哪里开始呢?”
“就从你这里。我出生的前后,你在林中圣约翰小修道院那一带。”
“是吗?”杰克没明白乔纳森的目标何在,“我在那里一直住到十一岁,我该比你大十一岁……”
“菲利普神父说他遇到了你,还有你母亲和建筑匠汤姆,带着汤姆的两个孩子,就在发现我的第二天。”
“我记得这事。我们把菲利普的食物全吃光了。我们饿坏了。”
“好好想一想。你们当时有没有看见有人带着一个婴儿,或是一个孕妇模样的人,在那一带的什么地方?”
“等一等。”杰克有点糊涂了,“你是不是在告诉我,你是在林中圣约翰附近被发现的?”
“是啊——你难道不知道吗?”
杰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是,我不知道,”他缓缓地说。他的脑子在随着这一揭示的含义转着。“我们到达王桥的时候,你已经在这里了,我自然以为你是在这附近的林子里被发现的。”他突然感到需要坐下。近旁有一堆建筑废料,他慢慢地坐了下去。
乔纳森不耐烦地说:“我说,别管别的,你在那林子里见过什么人没有?”
“噢,当然,”杰克说,“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讲这个,乔纳森。”
乔纳森面色苍白了。“你了解一些情况,是吧?你看到过什么?”
“我看到了你,乔纳森;这就是我看到的。”
乔纳森的嘴张开了。“什么……怎么?”
“当时天刚亮。我在搜寻野鸭。我听到了哭声。我发现了一个新生的婴儿,用一块扯下的旧斗篷包着,放在一堆要熄灭的余火的旁边。”
乔纳森瞪着他。“还有呢?”
杰克缓缓点着头。“那婴儿是放在一座新坟上的。”
乔纳森吸了口气。“我母亲?”
杰克点点头。
乔纳森抽泣了起来,但他还在问问题。“你怎么办了呢?”
“我去找我母亲。但是等我们回到那地方时,我们看到一个教士,骑着一匹老马,怀里抱着婴儿。”
“弗朗西斯,”乔纳森抽噎着说。
“什么?”
他用力地咽了口气。“我是菲利普神父的弟弟弗朗西斯,就是那教士,找到的。”
“他在那儿做什么?”
“他正要到林中圣约翰见菲利普。他就是在那儿拣到我的。”
“我的天。”杰克盯着这个泪流满面的大个子修士。他想,你还没听到全部情况呢,乔纳森。
乔纳森说:“你见过可能是我父亲的什么人吗?”
“见过,”杰克庄重地说,“我知道他是谁。”
“告诉我!”乔纳森低声说。
“建筑匠汤姆。”
“建筑匠汤姆?”乔纳森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建筑匠汤姆是我父亲?”
“对。”杰克恍然大悟地摇着头,“现在我知道,你让我想起谁了。你和他都是我见过的最高大的人。”
“我小时候,他总是对我特别好,”乔纳森用一种迷乱的语调说,“他陪我玩。他爱护我。我见他和菲利普副院长一样多。”他的泪如泉涌,“他原来是我父亲。我父亲,”他抬眼看着杰克,“他为什么要遗弃我呢?”
“他们觉得你反正是要死的。他们没有奶喂你。我知道,他们自己在挨饿。他们离任何地方都有好几英里远。他们不知道附近就有座修道院。他们除了萝卜没别的吃的,而喂你萝卜,你还是只有一死。”
“他们终归是爱我的。”
杰克又看到了那场面,宛如昨日:就要熄灭的火,新坟上的新土和那个粉红色的小婴儿在灰色的旧斗篷里踢蹬着四肢。那个小人儿成了眼前坐在地上哭泣的大个子。“噢,不错,他们是爱你的。”
“怎么从来没人提起这件事呢?”
“汤姆当然觉得惭愧,”杰克说,“我母亲应该了解这些情况,而我们孩子们,我想,也觉察到了。无论如何,这是个不能提及的话题。当然,我们从来没把那个婴儿和你联想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