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洪秀全:上帝第二子的前世今生(第14/27页)
结果一目了然,敌人不可能让他们在金田建立“小天堂”,只好又是一路突围,一路挟裹贫困农民北上,于八月初一攻破永安州城。
城里的生活实在太好了,以至于他们在这里驻留了六个半月之久。洪秀全忙着册封,给了清军充分时间,清政府迅速调动兵力。从各省调来四万六千余人,终于把永安城四面围住。从军事上说,太平军完全没有停留这么久的理由:“为什么在这里长期停留?休整补充,不可能需要半年多的时间。由于敌人的牵制而不得脱身?这也不是事实。太平军克永安后,清军虽尾追而至,但直到这一年年底的三个多月里,清军的进攻软弱无力,并没有形成包围。”(《太平天国的历史和思想》)唯一的理由当然是“在永安建都立业”。因为“永安虽小,但对长期在荒村小镇盘桓的不少起义农民来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世界。……这种情况正是起义农民初兴阶段视野狭隘的反映”。(《太平天国的历史和思想》)
虽然小朝廷滋味不错,可形势让洪秀全不得不暂时清醒。因为在清军的围困下,物资供应已断绝,“粮草殆尽,红粉亦无”,太平军把永安城内的所有粮食财物一律没收,还是没能支持多长时间,只好拼命突围。
在清军的围困下没有办法,还得走老路——突围!损失了一半人马,洪秀全丢弃了刚刚住了不长时间的天王府,艰险万状地从永安突围出来。从此以后,太平军终于找到了进军的方向,那就是——大城市!从永安的经验,他们知道大城市里有吃有喝,还有种种丰富的物资,一旦打下来,就可以享受几个月。于是,他们挥师省城桂林,一路上,洪秀全用这样的前景激励群众:“脱尽凡情顶高天,金砖金屋光焕焕。高天享福极威风,最小最卑尽绸缎。男着龙袍女插花,各做忠臣劳马汗。”
此时的桂林城内兵马不到两千,然而,太平军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样的攻坚战,围了桂林一个多月,还是没有攻下来,而此时,清军从四面八方赶来,又对太平军形成了合围之势。没办法,只好再次突围。突围之后,去哪儿呢?还是没人知道。这时,湖南天地会起义军被打败,余部投奔太平军而来,建议他们进攻湖南。杨秀清点头应允,于是大军北上,进入湖南,扑向长沙。
不过,攻打长沙的战役进行得毫无章法。“太平军经过在湘南的休整扩编,战兵已达五万人,但萧朝贵只有一千几百人进攻长沙,大军仍留在湘南。”长沙虽无守备,但凭一千多人就想攻下一个省城,无疑不现实。直到萧朝贵在战斗中死亡,杨秀清和洪秀全才率大部队北上。然而此时,清军调集了三万守兵,已经做好一切防守准备。
长沙战役打了八十一天,艰苦卓绝,太平军死亡无数。然而,战火纷飞中,洪秀全却把军事全权交给了杨秀清,从此“大撒把”。毕竟,打仗太费脑子,他太累了。不过他也没有闲着,他做什么呢?他在长沙南门,在轰隆隆的炮火中,在战士们的喊杀声中,兴致勃勃地监造起玉玺。他在这儿找到了一个技术很好的作坊,亲自画图样,亲自监督,津津有味地看着工匠们给他造了一个奇大无比、设计鄙俗的大玉玺。他还专门成立了诏书衙,派人专门记录他平日的一言一行……
长沙最终没攻下来,在稍后攻打岳州时,太平军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意外地得到了几千艘民船”。这一意外使他们得以建立水营,“行军作战条件有了改变,因而他们就变更了原定的进军路线”,顺江而下,很快攻下了武昌。
到了武昌,他们才第一次定下了“战略”,那就是直奔南京,建立“小天堂”。《太平天国的历史和思想》讲:“‘略城堡,舍要害,专意金陵’的方针,只是在这时才真正确定下来。”有了水师,也积累了战斗经验,占领南京,倒是顺理成章。回顾太平军的兴起史,他们一路之上,是占一城、丢一城,直到打遍了半个中国,占领了南京,他们手中也只有南京、镇江、扬州三座孤城。如果太平军在此时乘胜北上,直捣北京,拿下北京城也很有可能,因为那时清朝皇帝已经慌了手脚,准备迁都热河了。可是,洪秀全和杨秀清二人根本没有这个眼光,来到了“六朝金粉之地”,他们又迫不及待地关上城门,陷入烟花丛中,享受起“小天堂”的日子了,而把北京抛之脑后。
《太平天国的历史和思想》如此评论:“金陵刚刚建都,他们就说:‘方今真主灭妖,十去八九。’……他们缺乏‘犁庭扫穴’、夺取全国政权的观念,简直把直隶省排除在视野之外,说什么这是‘沙瘴之区’,‘罪奴之地’,甚至说‘至于妖穴,取之不足以安人民,弃之不足以伸武勇’,对北伐不以为意,不加重视。”直到享受了十一年之后,南京被包围得很严实,终于无法突围,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就此陨灭,结束了占据—固守—突围—占据下一个据点的循环。
从“万众一心”到“人心离散”
一
虽然战略水平不高,在战争前期,太平军却能一路摧枯拉朽。原因是,除了清朝正规军已经烂透了这个因素之外,拜上帝教的宗教力量也不可忽视。
关于太平军的士气和精神状态,以钦差大臣身份主持广西军务的赛尚阿深有感触。《太平天国文献史料集》记载,他曾说过:
粤西股匪虽多,本以金田会匪最为顽狡……此股会匪与他游匪迥不相同,死党累千盈万,固结其坚。……一经入会从逆,辄皆愍不畏死,……所有军前临阵生擒及地方拿获奸细,加以刑拷,毫不知所惊惧及哀求免死情状,奉其天父天兄邪谬之说,至死不移。
时人对太平军的这种精神状态记述颇多。比如《丛编简辑》第2册《太平天国·武昌纪事》也说,太平军“或临阵,或患病,举凡一切事,皆对天祈祷,口喃喃‘求天父默佑,所谋遂意’,祝毕,赴汤蹈火在所不顾”。《金陵纪事》则说:“其胆皆泼,心多入魔,目直视若痰迷者。”
这种精神力量显然来自对宗教的虔信。太平军坚信他们的事业是正义的,因为这也是上帝的事业,“正义的事业是任何敌人也攻不破的”。金田起兵以来,那些看似强大的清朝正规军在他们这些装备落后的泥腿子面前一触即溃的事实,更加强化了他们这种信念。据张德坚《贼情汇纂》记载,太平军中的思想政治工作是这样做的:“万事皆由天父排定,尔等都要练得正正真真,不怕妖魔一面飞一面变,都难逃天父手内过。……务要放胆放草,自有天父看顾,天父自然大显权能。尔想在永安时尚蒙天父救出,此时还怕妖魔何事?”在宗教力量的驱动下,前期太平军士气高涨,豪情满怀。1853年6月,美国人戴作士来到镇江考察了太平军的营地。他印象最深的是太平军“对事业的正义性和最终赢得胜利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