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八部 骗枭 六十九(第2/2页)
不消说,凭她在英国的这番有滋有味的感受,回到广州后,见到那等油头粉面的阔少们,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这等半殖民地社会里的小玩闹,总以为提笼架鸟,边打酒嗝边剔牙,再穿上一身亮闪闪的黑绸子,就能显出男人派头,就能把她唬得灵魂出窍,就能把她先弄上床再明媒正娶。每逢想到这里,她就大为光火。她与他们斡旋,心里着实在等一个靓仔——白马王子的闯入。
在郑家的小客厅里,郑丽珠见区敬珠的第一眼,心就狂跳起来,这小伙子太棒了,齐刷刷的寸头,剑一样的双眉,容貌清癯,胸大肌和肩头的两疙瘩三角肌都在衬衣下清晰地显示出轮廓。那双眼睛,黑油油的,却显得忧郁,透着谁也猜不透的重重心事。“我所思所慕的人莫非就是他?”当这个念头如蚯蚓般凉凉地滑过脑际时,郑丽珠感到耳根子一热。
以后他常来。巧了,往往是其他追求者在郑家聚会时,他温文尔雅地不请自到。当纨绔们为表现博闻而大擂大吹时,他便端起一杯酒,默默地走到墙角,边小口抿着边静静地打量着屋里的人。
郑丽珠假装没意识到他的存在,往往背向他坐着。可是不行,她感到从墙角那儿射来的目光扫视着她的背后,就像一只男人的宽厚有力的手在摩挲着她的全身。当她不可自制地回眸相视时,迎向她的总是那双温存而忧郁的眼睛。她的目光不敢久留,每回都匆匆转回身来。她明白,只要四目交织在一起并停顿上片刻,她可能会抑制不住地做出些无法预料的蠢事。
他让她想起了伦敦的那些阁楼生们。在学校的舞会上,有几个衣着寒酸的学生就是这样羞怯地缩在墙角里,忧郁而张皇地看着在眼前飘浮着的无数闪光的旋转。不少人笑他们是不会跳舞的木头,他们用一丝苦笑承受了这种说法。可郑丽珠心里却说(也从未有人请她跳过舞),一旦让这些“木头”抱着橄榄球冲向端线,他们能把任何阻拦他们的大块头撞出八丈远。
春夜,看着窗外的月亮悄然在云中行走,她支着短短的下巴伏在床上想了大半夜,终于从一团乱麻中理出了头绪:她爱上他了。
他被一辆人力车从林寿山的家中接到了她在东山的家。当他局促地站在小客厅时,她关上门,来了个单刀直入:
“接你来,是想问你一个事,你为什么总往我家跑?”
他两眼盯着地,像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呀。”
“……你还不明白?”
“不明白。”
“……你应该能猜到。”
“猜不到。”
“……那我就说啦。”
“说吧。”
“……我想和你……好。”
“Kissme!”
她没有接过吻,原以为他会从心里笑她的笨拙。没想到,他比她还生疏,还慌乱。两个人坐在藤沙发上,两个嘴唇沉重地挤压在一起,“Kiss”了好几分钟。当他们松开时,双方都在急促地大喘气。
当他们平静下来时,谁也不敢瞧谁。尤其是那个男的,浑身打战地坐着,头垂得很低,几乎耷到两膝之间。
我被人吻过了!郑丽珠甜丝丝地想着,而且他也是头一回。天呀!他头一回吻的女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