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桃叶河亭美人盛会(第5/10页)

“你做什么?”冒辟疆有点恼怒。

“叫乘轿子去接。”方密之笑着说:“难道你不去桃叶寓馆租间藏娇的金屋?”

“拜托你了。”冒辟疆带着一丝歉意。

“领命。代问‘阿娇’好。”

冒辟疆走出大门,急匆匆向左拐进一条巷子直奔三山门。

他走路的姿式引得街上的狗都用怀疑的眼光盯着他。

冒辟疆一路直奔到三山门。宗新仍以他固有的姿式端坐在船头,当他看见冒辟疆接近船的神态,他知道董小宛请求他的事已接近尾声了。

“你是冒公子吗?”宗新问道,“董姑娘叫我在这里等你的。”宗新并没有完成任务的那种高兴。

“董姑娘呢?”冒辟疆问。

“前两天被柳如是姑娘接去了。”

宗新现在的表情很沮丧。

冒辟疆吐出积压在心里的一口长气,那是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深秋的阳光很灿烂,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天空中几只飞鸟,在灿烂的阳光下给宗新留下一串飘忽不定的阴影。

冒辟疆请宗新跟他一起去钱府接董小宛,宗新望着天空飞鸟留下的阴影说:“冒公子,我要准备回去了。”

这日一早,钱牧斋轻松地越过一个石凳,在走廊的转弯处身子旋转得非常悠闲。来到后堂只见柳如是卧在床上睡意正浓,便伸手拍了拍柳如是的脸,柳如是在温柔轻拍中悠悠醒来。桌上红烛燃尽的痕迹像一块伤疤,太阳还躲在山背后不肯出来。

柳如是揉揉眼睛,对着钱牧斋莞尔一笑。

“宛妹呢?”柳如是问。

“不知道。可能到后花园去了。”钱牧斋递过柳如是的衣裙。“今天上午考试完毕,辟疆一定会来的。”

柳如是坐起身,接过衣裙。

“哦!你去将小宛的乐籍销了,大概你还得花点银子帮小宛还债。”

柳如是靠进钱牧斋的怀中。

“应该这样。”钱牧斋说。

柳如是在钱牧斋的脸上亲了亲。

“你帮我穿衣?”

董小宛坐在后花园池塘边的一个石凳上,池塘水面布满了落叶,但仍然看得出微波荡漾。董小宛看着池塘中一片最黄的叶子,叶子在晨光显出纯洁透明的黄色,在水面静静地躺着。

“宛妹,辟疆来了。”柳如是来到董小宛的身后。“快出去吧!”

那片叶子在水波中飘动了起来。

“我不去。”董小宛的脸上露出激动和羞涩。

冒辟疆冲进钱府在前厅遇见钱牧斋。

“钱大人。”冒辟疆的眼睛向四周张望着。

“贤侄,你这样急匆匆的,想必这次考试定是满意了。”钱牧斋漫不经心说道。

“大人过奖了,晚生无才无运。”

“你们年轻人比我们行啊!”钱牧斋端起茶杯慢慢呷了一口茶。

“我来是找董小宛的。”

“呵……”钱牧斋一阵大笑。

当他踏进后花园破烂陈旧的圆形拱门时站住了——董小宛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这时他努力回想镇江分别时董小宛的模样。

董小宛听见后面急促的脚步声在离她十几米处停下了,她知道她期待的人儿出现了,但她此时内心的激动与羞涩将她固执地留在那里,使她一动不动。

池塘里的落叶被秋风吹得翻飞起来。

“宛君……”冒辟疆停下的身体又向前走去。

董小宛全身颤抖地从石凳上站起来,她缓缓地转过身,眼泪顺着脸流了下来。

“公子……”

冒辟疆搂住董小宛,两人相对啜泣起来。冒辟疆在这一刻觉得时间静止了,太阳已跑到他们的头上,池塘的中央不知何时露出一块没有落叶的水面,那潭水很幽绿,在阳光的蒸发下,后花园里散发着落叶腐烂的气味。

冒辟疆听着董小宛述说瓜州滩夜晚的狗叫声、燕子矶的江水、包伯平老朽的智慧、宗新的老实……在董小宛泣不成声的时候,柳如是挽着钱牧斋走进圆拱门。

“一对死命鸳鸯。”柳如是放开挽着钱牧斋的手笑着走到董小宛和冒辟疆的面前。

“宛妹,你哭起来好丑呀!你这样子,辟疆可不会要你了。辟疆,你说是不是?”

董小宛拭掉脸上的泪水,露出像糖一样甜的笑容。

“走吧,进去吃午饭。”钱牧斋站在圆形拱门下说道。

四人到后堂吃了饭,单妈进来对董小宛说道:“姑娘,要不要去对宗新说声,说姑娘安排好了?”

“给船夫一点酒资,另外给宗新送一百两银子。”董小宛说。

“单妈,你去感谢一下宗新,去了之后到桃叶寓馆来找我们。”冒辟疆说。

宗新坐在船头,苍白而平静的面容仿佛正在进行一场冗长的回忆。许多年以后,他仍能清楚地记起那天燕子矶的风有多大、江中有多少个漩涡,宗新看着江面上阳光的晃动,他觉得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受。江水缓缓地流淌,宗新心中想着江水流过一个弯又流过一个弯,他想象江水流过弯道是否会改变形象。最后他的思绪停留在大海的汇合处,他想那时江水就不复存在了。

“开船了!……”船家的叫声从船尾响起。

侯朝宗一出试院,便赶往媚香楼,李香君用她熟练的娇笑迎着侯朝宗走上楼。

侯朝宗迫不及待一把搂住李香君纤细的腰,嘴不停地在李香君的脸上啄了起来,双手在李香君的背上向下抚摸,动作极其油猾。当侯朝宗的手渐渐地往下,往下时,李香君将侯朝宗推开了。

“呸,急猴儿!”李香君微笑着嗔道。

“能不急吗?几日不见了。”

“有个人来了,你猜是谁?”李香君说。

看着李香君的娇态,侯朝宗感觉心中很平和。李香君的这种娇态是他常常期待的,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时,自己是何等的激动。侯朝宗也清楚这种娇态是不容侵犯的。

侯朝宗盯着李香君的脸沉默一会儿。

“是——张天如?”

“继续猜。”李香君娇媚地摇摇头。

“一定是——夏允彝。”

“再猜。”李香君笑得前合后仰。

“……陈圆圆?”

“有点像了。”

“顾横波?”

“不对。”

侯朝宗假装忧伤地叹了一口气说:“暂时认输,等会儿再猜。”

“不行,不行,继续猜。”

李贞丽上楼的脚步声很重,楼梯缝隙间隐藏的灰尘纷纷往下掉。

“什么事乐呵呵的?”李贞丽问。

“香君叫猜个人,茶都不得喝。”侯朝宗说。

“鬼丫头!永远长不大?”李贞丽对李香君说,“说来我也猜猜。”

“你知道的。”李香君说。

“你是说小宛姑娘吧!”季贞丽说。

“小宛……哈哈……辟疆这回该乐了。”侯朝宗端着准备喝的茶杯停在空中,茶水随着他抖动的手从杯沿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