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祖、太宗(中)(第7/7页)
多尔衮以天聪三年八月破董家口入关,较豪格早一个月,而战功远较豪格为多。董家口疑为潘家口之误。潘家口关在迁安西北一百八十里,喜峰口西;喜峰口之东为青山口关,其南即青山营。如由潘家口破边墙入关,往东奇袭青山营,始可谓之"掩其无备"。既破青山营,其进取路线,当是由遵化而西,破蓟州、三河,南折至河西务会右翼兵,至涿州后,复分左右两翼,而豪格为左翼向东经固安,沿运河南下;多尔衮为右翼,所谓"右傍西山麓"即循太行山麓南行,大致今之平汉路线,自涿州至邢台,路东路西各大城蹂躏殆遍。孙承宗籍隶高阳,即于是役中阖门殉难。
至邢台折而往东,经平乡、威县即至临清,渡运河破济南后,沿海边北上,略天津、迁安后,由青山关口出关。这一个大圈子兜下来,只花了八个月的工夫,当时清兵之强悍,可想而知。所俘"户口二十五万有奇",自然编入"包衣"。这一役的战果丰硕,对于清军实力之增强,有极大之关系。
其时明朝正苦流寇,大学士杨嗣昌主与清议和,以期外患稍纾解,全力办贼;而廷议争持不决。主战最力者,为前宣大总督卢象昇,此人江苏宜兴人,天启二年进士,慷慨有智略,作战奋不顾身,外号"卢舍命"。自大凌河之役以后,山海关一路有祖大寿,宣化、大同一带有卢象昇,足御清军。崇祯三年五月,卢象昇奔丧回里,八月间,遂有多尔衮破边墙入关,蓟辽总督吴阿衡战死,朝廷急召三边总督洪承畴入援,起卢象昇于墨缞之中,加兵部尚书,赐尚方剑,总督天下援兵。《石匮书》卢传:
(崇祯十一年)九月,北骑由墙岭入,蓟督吴阿衡,椒香戚宠,侈兼何孟,厨设银铛百灶,客至,百肴咄嗟立办。以豪勇闻,仓猝出师,歼焉!国人汹汹,仍命象昇督诸援师,晋大司马;陛见,陈三可忧:"山陵,国脉也;通德二仓,国储也;腹地空虚,国腑脏也。臣枕戈待战,唯中枢勿掣臣肘耳。"
按:昌平州有陵寝;通州、德州为水路大码头,南漕北运,皆贮此二仓,而此诸处,皆为北骑所经;且腹地空虚,一遭侵入,如入无人之境,故觉可忧。
所谓"中枢勿掣臣之肘",即指杨嗣昌而言,因此,嫌隙益深。而山海关监军太监高起潜,为杨嗣昌一党,"掣肘"不必在"中枢",就地可办。《石匮书》卢传又记:
监臣高起潜扼象昇,宣云一旅不盈万,兵力遂单;北骑挟二马或至三马,日行百里,不税。由易州走平山为一道,由新城入河间为一道,其自涿鹿走定兴者号最众……象昇战庆都,斩馘百余,顾默念敌深入锋锐,我兵自战其地,如内顾易溃,须厚集其阵,伺敌饥饱,疾力战可以得志。奉旨切责,象昇遂分兵援平山,率众至保定决战。
此言高起潜勒兵不发,卢象昇所部只得宣化、云中(大同)兵不满万。相反的,清兵不但数量上占优势,而且每人有两匹或三匹马,疲则换乘。"税"者"税驾",解鞍休息之谓;"不税"即换马不换人,故能日行百里,锐利非凡。至"庆都"当系望都之误,因为古今地名,并无庆都其名。
按:卢象昇的战略是正确的。敌军势锐,而备多力分,徒然牺牲,不如撤退集中,保全实力,等到敌军深入,择适当时机打一场歼灭战;以弱敌强,不得不然。但有处处掣肘的杨嗣昌,必以怯敌畏战为责,于是卢象昇乃由望都北上,在保定决战。
可是,行军所至,遭遇的情况如何?且看张岱所记:
定抚(保定巡抚)闭关,不设刍粮,从女墙缒饷千金。时商贾道断,村民兽骇,持金无可籴买,进军藁城,象昇语监军词臣杨廷麟曰:"三日不食,何以遇戎?君往恒,商战守计。"
按:兵至保定,张其平拒而不纳,只从城头上缒下一千两银子助饷。回师至石家庄之西的藁城,一以觅食,一以邀击趋齐之敌。"恒"者恒郡,汉置,以避汉文帝刘恒之讳,改名"常山郡",当今石家庄以南元氏县、赞皇一带之地,此地有驻军者,故嘱杨廷麟往商战守之计。
卢象昇自藁城南行,在贾庄遇敌,手斩百余人,获小胜。第二天"北骑数万麇至",力战而死,年三十九。壮烈殉国,而有"要人欲诬象昇不死;获尸群哗"。《石匮书》卢传:
(杨)嗣昌遣帐下督三人往验,信;驳杖,裂肤断筋,其二人模棱。有俞姓者,原业贩貂,人呼之"俞貂鼠",仰首言曰:"卢公实死行间,气英英不腐,必为神。我没其节,则受鬼诛,宁人诛。"卒杖毙。按臣仍驳验;顺德守于颖曰:"日者守臣在定州城门外洗泥土,抱其尸,左颐后胸,刀痕深寸许,身中四箭,凝血犹渍麻衣上。设祭哭,军民雨泣。容谁欺乎?"事乃雪……赠太子太保,赐谥忠烈。
按:此"要人"自为杨嗣昌。既诬以不死,而忽然发现尸首,自然大哗。杨嗣昌命巡按御史遣人往验,确为卢尸;而巡按以为所验不实,用刑逼供,三人中两人改口,独"俞貂鼠"不肯没卢之大节。既已杖毙俞貂鼠,犹欲复验,得顺德县令于颖上言而止。
据于颖所言,卢象昇死于定州城外。定州在明清为直隶州,即今河北曲阳、深泽两县,在正定之北。当是转战败退,至定州力竭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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