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十三章 1942年,柏林(第13/14页)

“男人不是参军就是战死,女人搬家具是件很平常的事。现在汽油很难买,到哪去找搬场车啊?”

“人家会问你们为什么天黑了以后才搬。”

卡拉露出了挫败的神情。“妈妈,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被人问起的话,我必须编套说辞。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把尸体留在家里。”

“尸体被人发现以后,警察很快就会知道他是被杀的。一看伤口就看出来了。”

卡拉也在担心这个问题。“对此我们毫无办法。”

“他们也许会调查他今天去了哪。”

“他说没告诉任何人上钢琴课的事。他想让同事们对他的钢琴技巧大吃一惊。运气好的话,没人会知道他来过这。”

运气不好的话,卡拉想,我们都会死。“他们觉得谋杀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警察会在他的内裤上发现精液吗?”卡拉继续着自己的提问。

茉黛把目光移向一边,“是的。”她尴尬地说。

“他们也许会认为是情杀,有可能是和另一个男人,由爱生恨导致了谋杀。”

“警察要这么想就好了。”

卡拉还是不太放心,但也实在是没辙了。“扔到运河里去吧。”她说。扔进运河的话,浮上水面的尸体迟早会被人发现。警察必定会开始刑事案件的调查。会不会追查到她们身上只能听天由命了。

卡拉打开屋子门。

她站在衣橱正面的左边,艾达站在衣橱背后的右面。两人同时俯下身子。

比卡拉更有搬运经验的艾达说:“抬起衣橱侧面,把你的手放在下面。”

卡拉照艾达的指点抬起衣橱一侧,把手放在下面。

“你那头再往上抬一点。”

卡拉依令而行。

艾达把双手放在她那一边的衣橱下面:“弯下膝盖,用肩膀把衣橱扛起来,然后慢慢直起腰。”

两人把衣橱竖到腰部的高度。艾达弯下腰,用肩膀扛起衣橱。卡拉也照她那样做。

接着两人直起了腰。

从门前的台阶走到人行道时,衣橱稍微向卡拉这侧倾斜,好在这点重量她完全能承受得了。走到街上以后,她们开始沿着人行道朝几个街区外的运河走去。

天完全黑了。没有月光,只有几颗孤独的星星在闪着光。因为灯火管制的原因,她们有机会把衣橱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运河边。让卡拉犯难的是,这么大一个衣橱挡在前面,她很难看得清自己到了哪。她怕自己会绊倒摔跤,把衣橱摔碎,使衣橱里的尸体暴露在外人面前。

一辆救护车从她们身边经过,车头灯被垂直狭缝的罩盖遮住,这辆救护车可能正赶往附近一起交通事故的事发地点。灯火管制时经常会发生交通事故。这意味着附近可能会有警车。

卡拉想起灯火管制开始时候的一起情杀案。一个男人杀死了妻子,将妻子的尸体放进包装箱,趁着茫茫黑夜,把包装箱放在自行车后车座上横穿整个城市,抛尸在哈弗尔河中。警察会因为那起案件怀疑携带大件行李的过路人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有辆警车正好从卡拉和艾达身边开过。车里有个警察看了搬着衣橱的两个女人一眼,但警车没有停下。

衣橱似乎越来越重了。晚上天很热,卡拉很快就全身是汗了。她的肩膀被衣橱上的木头压得生疼,她本该在衬衫里放块折叠的手绢做垫肩才对。

两人转过一个街角,正好遇上了一起交通事故。

一辆运送木材的八轮卡车和一辆梅赛德斯轿车撞上了,梅赛德斯完全变了形。警车和救护车亮着车头灯,把事故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被毁的梅赛德斯旁聚集了许多人。事故肯定刚发生不久,因为梅赛德斯上的伤者还没有被救下车。救护车上的急救员把头伸进梅赛德斯的后门,或许在检查着车上伤者的伤情,观察伤者能不能被挪下轿车。

卡拉吓坏了。罪恶感使她迈不开脚步,一下子站住不动了。但没有人注意到她和艾达以及她们俩抬着的衣橱。镇定下来以后,她意识到她们必须转过身,沿原路折返,换条路走到运河。

她转过身,但这时有个警惕心很高的警察把手电筒的光对准了她。

她想放下衣橱就跑,但她控制住了自己。

警察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我们在搬衣橱啊。”整理好思绪以后,她镇定地对警察说。为了掩饰住紧张,她又好奇地问:“这里究竟是怎么了?”为了显得正常一点她又补充了一个问题:“有人在事故中死了吗?”

作为一个护士,卡拉知道执行紧急任务的人最烦围观者的说三道四。如同她所预料的一样,警察朝她挥了挥手。“没你们的事,”他说,“一边去吧。”他转身,把手电筒对准了撞坏的车。

这边的街道光线很足。卡拉突然灵机一动,做出了个决定。她和艾达抬着装有死人的衣橱朝事故现场的方向走去。

她看着光圈中的一小群急救员们。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各自的工作上,没人注意到抬着衣橱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卡拉和艾达。

两人提心吊胆地把衣橱抬过八个轮子的大卡车。把衣橱抬过车尾以后,卡拉突然心生一计。

她停下脚步。

艾达问:“怎么了?”

“这边。”卡拉绕到卡车后面的马路上。“把衣橱放在地上,”她轻声说,“千万别发出声响。”

她们轻轻地把衣橱放在人行道上。

艾达小声问:“就把尸体放这吗?”

卡拉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衣橱的门。她朝前看了看,急救员们依然聚集在二十英尺以外卡车另一边的梅赛德斯旁。

卡拉打开衣橱门。

约西姆·科赫无神地张开着眼睛,头部被一块被血浸湿的毛巾紧紧地包裹着。

“把他弄出来放在车轮边。”卡拉说。

两人斜起衣橱,科赫的尸体轻轻地滚出来,正好落在轮胎的旁边。

卡拉拿掉被血浸湿的毛巾,把毛巾扔进衣橱,然后将衣橱里的帆布包扔在尸体旁边:能摆脱掉这个帆布包真是太好了。她关掉并锁上衣橱的门,然后和艾达一起抬起衣橱走开了。

衣橱比刚才轻多了。

在黑暗中走出五十码后,卡拉听见远处有个声音在喊:“老天,这里还有另一个遇难者——像是有个行人被车给轧了。”

两人转过街角以后,卡拉大舒了一口气,终于把尸体给摆脱了!如果回家前没人对她们加以注意,如果没人在壁橱里看见那条染血的毛巾,她就安全了。不会有罪案调查,约西姆·科赫只是个在宵禁的交通事故中丧生的倒霉蛋而已。如果真的被车轮在鹅卵石路面上拖了一会儿的话,科赫头上很可能会出现类似锅底重击所产生的伤口。有经验的验尸官也许能分辨出其中的区别——可没人会觉得需要尸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