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十三章 1942年,柏林(第7/14页)
沃洛佳脚下生风,快乐地离开了餐馆。
女孩总能知道闺密的秘密。她也许不知道秘密的内容,却能像看透对方一样知道对方在隐瞒着什么。从闺密对日常性问题的警戒回答中,她能知道对方在和一个不能约会的人约会。尽管不知道名字,但她知道那个不能约会的恋人是个已婚的男人,是个黑皮肤的外国人,或是另外一个女人。女孩很喜欢闺密的一条项链,从闺密不置可否的态度中她可以敏感地察觉到这条项链是从不光彩的渠道得来的,可能要过很多年以后,她也许才会知道这根项链是闺密从年迈老奶奶的珠宝盒里偷拿出来的。
一想到弗里达,卡拉就有这种感觉。
弗里达有个秘密,这个秘密应该和抵抗纳粹有关。她可能已经跨越了法律的界限:也许弗里达每天晚上都偷偷打开哥哥沃纳的公文包,抄下机密情报,把情报传递给苏联间谍。也许弗里达不会如此出格:也许在帮人印刷和分发谴责政府的传单和小海报。
这样一想,卡拉便准备把约西姆·科赫的事告诉弗里达。不过,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卡拉和弗里达在一家大医院的不同科室当护士,值班的时间不尽相同,因此她们没法每天都见上一面。
这时,约西姆每天都会来乌尔里希家上钢琴课。他没有透露进一步的军情,但茉黛还是和第一次上课那样和他调着情。“你知道我已经快四十岁了吗?”一天卡拉听到母亲对约西姆说。其实茉黛这时已经五十一岁了。约西姆完全被她迷住了。尽管约西姆是个非常天真的男人,但茉黛还是很享受自己对英俊年轻人的感染力。卡拉心想,母亲可能是沉醉于约西姆类似于沃尔特年轻时代的那口大胡子,但这看上去实在是太荒唐了。
约西姆很想讨好茉黛,很快便带来了埃里克的消息。埃里克不仅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他的部队在乌克兰,”约西姆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希望他能有假回趟家。”茉黛不满足地说。
年轻军官犹豫了一会儿。
茉黛说:“做妈妈的总是会瞎操心。如果能见到他,即便只是一天,对我来说也是非常大的安慰。”
“我也许能帮你安排一下。”
茉黛假装吃惊地说:“真的吗?你好能干!”
“我不确定能不能做到,但可以去尝试一下。”
“即便是尝试我也非常感谢。”茉黛吻了吻约西姆的手。
一周以后,卡拉见到了弗里达。交谈了一会儿,卡拉把约西姆·科赫的事情告诉了她。她像是谈着趣闻一样诉说着科赫的事,但很确定弗里达不会把这件事看得如此简单。“你绝对想不到,”卡拉说,“他竟会把行动的代码和开始日期告诉我们!”说完她便耐心地观察着弗里达的反应。
“他很可能因为向你们透露了机密被枪毙的。”弗里达说。
“如果知道有谁能和莫斯科联系上的话,我们就有可能改变整个战局。”卡拉继续说道,似乎她们仍在讨论约西姆罪行的严重性。
“的确很有可能。”弗里达说。
看来没错了。换在平时,弗里达的反应会是惊诧,提起兴致,然后深入地提出问题。这天,她却只是不痛不痒地含糊了几句。回家以后,卡拉告诉茉黛,她对弗里达的直觉应该没错。
第二天,弗里达慌乱地出现在卡拉负责的病房。“我必须马上和你谈谈。”她说。
卡拉正在给一个在火药厂爆炸中严重烧伤的女孩换药。“去换衣间等我,”她说,“我换完药就过去。”
五分钟后,卡拉找到了在换衣间打开的窗前抽烟的弗里达。“找我有什么事?”她问。
弗里达熄灭烟头。“想找你问问有关科赫中尉的事情。”
“被我猜着了。”
“必须从他那里打听到更多的情况。”
“必须?你在说什么呢?”
“他能接触到蓝色行动的整个行动方案。我们知道了这个行动,可莫斯科需要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
弗里达的话本该使卡拉一头雾水,但卡拉完全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可以问他……”
“不,必须让他把战斗计划给你拿过来。”
“我不知道这可不可能。他不傻。你不会觉得——”
弗里达根本不听卡拉的辩解。“至少要拍张照过来。”她打断卡拉的话。弗里达从兜里掏出一个比烟盒略长略窄的不锈钢盒子。“这是个拍摄文件用的微型照相机。”卡拉注意到,盒子的边上写着“美乐时”的字样。“一卷胶卷可以拍十一张照片,这里有三卷胶卷。”说着她拿出三个哑铃形的盒子,盒子很小,正好能放进照相机。“像这样装上胶卷,”弗里达比画着说,“透过这扇窗,按下快门,你就能拍下一张照片。如果不确定学没学会的话,看这本手册就行。”
在卡拉的记忆中,弗里达从没这么跋扈过。“我必须好好想想。”
“没时间了。这是你的雨衣是不是?”
“是的,可……”
弗里达把照相机、胶卷和使用照相机的小册子塞进雨衣口袋。她似乎为能把这些东西脱手而松了口气。“我必须走了。”说着她走到门口。
“弗里达,你停下!”
弗里达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卡拉:“怎么了?”
“我想说……我想说这样做不像是我的朋友。”
“这事非常重要。”
“你把我逼得无路可退了。”
“要不是你把约西姆·科赫的事情告诉我,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别装样了,你本来就想让我利用这些信息做点什么的,难道不是吗?”
这是事实。眼下的紧张局面完全是卡拉一手造成的。只是她没想到情况竟会如此逆转。“如果他说不呢?”
“那你的余生就要在纳粹的统治下度过了。”弗里达说。
“我才不想呢。”卡拉说。
她独自站在更衣室里思考着。她甚至没办法不带风险地把小照相机处理掉。照相机在卡拉的雨衣口袋,她不敢把它扔进医院的垃圾桶里。她必须把照相机带出医院大楼,试着找个可以把它秘密丢弃的地方。
但她真想这么干吗?
尽管天真,但科赫不像是个能被说动把战争计划副本带出战争部大楼,拿给情人看的人。如果有人能说服他以身犯险,那只有找茉黛了。
卡拉非常害怕。如果被抓到的话,盖世太保不会对她表示丝毫怜悯。她会被捕,遭受虐待。她想到了被打断手指骨头痛苦呻吟的鲁迪·洛特曼,想到了被痛打一顿、释放后惨死在家里的父亲。她的罪名比他们严重得多,所受的惩罚也会更加残忍。她肯定会被折磨致死——而且时间不会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