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十七章 1943年,莫斯科(第5/5页)

卡拉立刻想到了艾达的儿子库尔特和沃纳的弟弟阿克谢尔,以及阿克尔堡的那个所谓的医院。她不知道这些病人会被送到哪里去,但知道他们将会被杀害。

洛特曼医生气愤地说:“他们是病人,他们需要得到治疗!”

党卫军军官答道:“他们不是病人,是疯子,他们应该到疯子应该待的地方去。”

“去另一家医院吗?”

“你会按程序得到通知的。”

“这个答案不能令我满意。”

卡拉知道自己不能插手这件事。如果党卫军发现卡拉不是犹太人,那她的麻烦就大了。她长着黑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不太像雅利安人。如果她保持沉默,他们多半不会找她的麻烦。但如果对党卫军的行径提出抗议,那她就会遭到逮捕,受到审讯,最终被党卫军发现是违法到这儿来帮忙的。因此她只能紧紧闭住自己的嘴巴。

军官说话更大声了:“赶紧——把这些白痴送到车上去!”

洛特曼继续据理力争。“你必须告诉我,他们要被送到哪里。他们是我的病人。”

他们算不上洛特曼医生的病人——洛特曼不是精神病医生。

党卫军军官说:“如果你这么关心他们,你完全可以和他们一起去。”

洛特曼医生的脸变得刷白。一起去就意味着死亡。

卡拉想到了他的妻子汉尼洛尔、他的儿子鲁迪,以及他在英国的女儿伊娃,心里不禁一阵恐惧。

党卫军军官笑得狰狞:“突然就不那么关心了吗?”

洛特曼挺起了胸。“正相反,”他说,“我接受你的邀请。多年前,我曾经发誓要尽我的一切去帮助那些患病的人。我不打算违背我的誓言。我希望带着我的良知平静地死去,”说完,他一瘸一拐地走下了楼梯。

一个敞开着睡袍露出裸体的老妇从卡拉身旁经过。

卡拉无法再沉默下去了。“已经十一月了!”她嚷道,“她连件出门穿的外套都没有!”

党卫军军官严厉地瞪了她一眼。“上汽车就热了。”

“我去拿件厚衣服,”卡拉转身对沃纳说,“跟我走,再找些毯子过来。”

卡拉和沃纳在精神病病房内穿梭,从病床和壁橱里拿出毯子。两人各抱着一摞毯子,匆匆奔下了楼梯。

医院的花园天寒地冻。医院门外停着辆灰色的大巴,发动机空转着,司机在方向盘后面吸烟。司机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和手套,车上显然没有装暖气。

几个盖世太保和党卫军聚在车上,冷眼看着上车的病人。

最后,几个病人都上了车。卡拉和沃纳跳上大巴,开始给病员分发毯子。

洛特曼医生站在大巴的最后面。“卡拉,”他说,“你……请你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汉尼洛尔。我必须和病人们一起去。我别无选择。”

“当然。”卡拉的声音哽咽了。

“也许我能保护这些人。”

尽管不相信,卡拉还是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抛弃他们。”

“我会告诉她的。”

“告诉她我爱她。”

卡拉的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洛特曼说:“告诉她这是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爱她。”

卡拉点了点头。

沃纳拽起她的胳膊。“我们走吧。”

他们下了大巴。

一个党卫队队员对沃纳说:“穿空军制服的那个,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沃纳非常生气,卡拉生怕他会挑起一场争斗。好在沃纳很镇定,他对那个党卫军士兵说:“给受冻的人分发毯子,这违犯了哪条法律?”

“你应该在东线战场和红军作战才对。”

“我明天就去,你呢?”

“小心你说的话。”

“如果好心在出征前逮捕我,你也许能救我一命呢!”

党卫军士兵转过脸去。

发动机轰鸣,大巴起动了。卡拉和沃纳把目光投向大巴,看见每扇窗后面显现出一张脸。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胡言乱语,流口水,歇斯底里地大笑,心神不宁,或因痛苦而表情扭曲——全都很不正常。精神病病人都被党卫军带走了。疯子把疯子领走了!

大巴开走了。

“如果能让我看看这里的景色,也许我会喜欢上苏联的。”伍迪对父亲说。

“我也是这样想。”

“我连张像样的照片都没拍到。”

他们坐在地铁站入口旁莫斯卡瓦酒店的大堂里。他们已经打好包,正准备回美国。

伍迪说:“尽管沃洛佳不是那么开心,但我会把遇见他的事告诉格雷格·别斯科夫的。我想应该不会错,他们姓氏相同,长相又……”

“应该不会错。”

“无论如何,我们达成了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这才是最重要的。盟国都决定要加入新成立的联合国了。”

“是的,”格斯满意地说,“说服斯大林颇费了一番功夫,好在最后他同意了。我想,你和别斯科夫开诚布公的交流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爸爸,你为此奉献了一生!”

“我承认,签订协议的时候确实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瞬。”

伍迪突然产生了一个令人忧虑的想法。“你不准备就此退休吧?”

格斯笑了。“当然不。我们的确达成了协议,但这项事业才刚刚开始呢!”

科德尔·赫尔已经离开了莫斯科,但他的一些助理还留在这,这时赫尔的一位助理走近了杜瓦父子。伍迪认识这个叫雷伊·贝克尔的年轻人。“参议员,我这儿有个消息要向您通报。”他看上去非常紧张。

“你正好赶上——再过会儿,我可就要走了,”格斯说,“你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有关您儿子查尔斯——查克的消息。”

格斯的脸色突然变得刷白,他问:“雷伊,到底是什么消息?”

年轻人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先生,是坏消息。他参加了所罗门群岛的一场战役。”

“他受伤了吗?”

“不,先生,比这更糟。”

“哦,我的上帝!”格斯哭了起来。

伍迪从来没看见父亲在他面前哭过。

“先生,很抱歉,”雷伊说,“我得到的消息是,他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