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十九章 1945年,华盛顿(第7/8页)

卡拉说:“根据英国BBC的广播,联合国手里有一份参加大规模屠杀的纳粹军官名单。再过一个星期,你就有可能遭到审判。你难道不想有一份证明你没有杀我们的签字声明吗?”

“听英国BBC的广播节目是项重罪。”

“比杀人要好得多。”

希尔德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她说:“我打好了释放这里所有囚犯的命令。如果你在上面签了字,我们就把那份声明交给你。”

“我直接把那份声明从你们手上抢过来就可以了。”

“如果我们都死了,没人会相信你的无辜。”

多布尔克对自己的处境非常生气,但又无法摆脱免责声明对自己的诱惑。“我可以因为你们的无礼行为枪毙你们。”他说。

卡拉不耐烦地说:“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我们已经习惯被命运所左右了。”

多布尔克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卡拉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了,希望能收回刚才所说的话。她瞪着生闷气的多布尔克,尽力不显示出怯懦。

这时,一发炮弹在大楼外面爆炸了。门“咯吱、咯吱”响着,窗户被砸得粉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猫下了腰,不过没有人受伤。

重新站起来以后,多布尔克的表情改变了。愤怒被失落所取代。卡拉的心跳加快了,他真的放弃了吗?

埃伦斯泰因军士跑进来报告:“先生,没有人受伤。”

“非常好!”

埃伦斯泰因刚走开,多布尔克便把他叫住了。“转运站关闭了。”他说。

卡拉屏住呼吸。

“先生,要关了这吗?”埃伦斯泰因军士的声音里有不解,更有反抗。

“刚下的军令。让兄弟们……”他迟疑了一会儿,“告诉他们去弗里德里希大街火车站的地堡报到。”

卡拉知道多布尔克是在矫造军令,埃伦斯泰因也起了疑心。“先生,什么时候报到?”

“马上。”

“马上吗?”埃伦斯泰因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多布尔克进一步的说明。

多布尔克瞪着他,瞪得他不敢再说话。

“遵命,先生,”埃伦斯泰因军士说,“我去告诉兄弟们。”说完他就离开了。

卡拉感觉到一阵胜利的喜悦。但她告诉自己,现在还没有自由。

多布尔克对希尔德说:“把你打出来的声明给我看看。”

希尔德打开文件夹。声明有十几页纸,纸的上半部分打着相同的语句,下面写满了签名。她把这些纸交给了多布尔克。

多布尔克叠起这些纸,把纸塞进口袋。

希尔德把释放文书放在他面前。“请签在这里。”

“现在不需要什么释放文书了,”多布尔克说,“再说,我也没时间签几百次名。”说完,他站了起来。

卡拉说:“街上有军警,他们把有逃兵嫌疑的人吊在灯柱上。我们需要释放文件。”

多布尔克拍了拍口袋。“发现这个的话,我也会被吊死的。”他走向门边。

吉塞拉朝他大喊:“沃尔特,带我走吧!”

多布尔克转身看着她。“带你走?”他说,“我老婆该怎么办?”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吉塞拉哭得像个泪人。

卡拉走到门边,打开门,看着多布尔克快步离去。盖世太保都走了:他们遵守了多布尔克的命令,离开了这座转运站。

到了街上,多布尔克撒开腿跑了。

他没把大门关上。

汉尼洛尔站在卡拉身边,难以置信地看着外面的情况。

“我想,我们自由了。”卡拉说。

“我们必须赶紧通知其他人。”

希尔德说:“我去告诉他们。”说完就下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卡拉和汉尼洛尔沿着从实验楼入口到医院大门的小道心惊胆战地往前走。他们迟疑着,不时看对方一眼。

汉尼洛尔说:“我们害怕自由。”

一个女孩在她们身后大嚷:“卡拉,别抛下我!”丽贝卡沿着小道追了上来,乳房在肮脏的上衣下面直晃荡。

卡拉叹了口气。我凭空多了个孩子,她想。我还没准备好要成为一个母亲。但我又能怎么办呢?

“跟我们走,”她说,“但要做好往前跑的准备。”她意识到自己不必为丽贝卡的活力担心:丽贝卡无疑比她和汉尼洛尔跑得都快。

她们穿过医院的花园,走到大门口。然后停下步子,朝伊斯兰大街两边看了看。大街上没什么动静。她们穿过马路,跑到街角。卡拉朝舒尔大街上望去,看见大街那头正在猛烈地交战,耳旁一阵突突的机关枪响。她看见德军向她这边撤退过来,红军战士则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她看了看四周,除了树的后面,什么地方都没法躲。即便躲在树后面,也无法保证不被敌人的子弹打到。

一发炮弹落在五十码开外的大街上,然后在她们眼前爆炸了。卡拉感受到炸弹爆炸所产生的巨大冲力,但幸好没有受伤。

没有经过商量,卡拉、汉尼洛尔和丽贝卡又跑回了医院。

她们回到了实验楼。一些囚徒仍然站在铁丝网以内,像是不太敢出去似的。

卡拉对他们说:“那里虽然很臭,却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走进实验大楼,从楼梯走到地下室。其他人都跟了上来。

卡拉不知道自己还得在这里待上多久。德军肯定会投降,但会在什么时候投降呢?她完全无法想象希特勒会在何种情况下投降。希特勒整个一生都在狂叫自己是正确的,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承认自己错了、自己蠢呢?他会承认自己屠杀了千百万人,导致国家被炸成碎片吗?他会甘心作为历史上最邪恶的人被纪录于史册吗?希特勒显然不会。他要么负隅顽抗,要么耻辱而死,要么把枪放在嘴里,按下扳机自杀。

但这要等上多久?一天,一个星期,还是更长时间?

这时,楼上传来一声大喊:“他们过来了,苏联人过来了!”

接着卡拉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这么好的靴子苏联人是怎么得到的?美国人给他们的吗?

接着他们走进了地下室的房间。四个、六个……八个、九个,一共进来了九个满脸污垢、手提轻机枪的红军士兵,他们表情狰狞,像要打死这里所有人似的。士兵们占据了室内很大一块地方。尽管苏联人是来解救他们的,但囚徒们还是纷纷把身体蜷缩起来,尽量远离他们。

士兵们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囚徒们面黄肌瘦,而且大多数都是女人,构不成威胁,于是他们纷纷放下了枪口。一些人走进了相邻的房间。

一个高个士兵卷起了左手的袖管。他的手臂上戴着六七块表。他用俄语高声喊了几句,用枪托指着那些表。卡拉觉得自己知道苏联人在喊些什么,却震惊得不敢相信。接着,他抓住一个老年妇女,转过她的手,指着她手上的结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