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3/4页)

「我倒再問你,你們沒有了那東西,可是那件事,你們想不想呢?」

「怎麼不想!」

「想又怎麼辦呢?」

「無非摟摟抱抱,過個乾癮。」王瑤突然跪倒在她面前,「大嫂,我忍不住了,你行個好吧!」

「你看,你又要罰酒了!」

「我罰,我罰。」王瑤自己拿酒壺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一把抱住了她。

「你要幹甚麼?」盧忠的老婆併緊了兩條腿,雙手環抱在胸前問。

「求大嫂讓我過個乾癮。」

「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大嫂,你說,要怎麼樣才行?」

「你一口氣喝三杯酒,我讓你上我的床。」

王瑤沉吟了一會,斷然決然地說:「行!」

盧忠的老婆拿起酒壺說道:「乾脆到我屋子裏去喝吧。」

王瑤死心塌地跟了進去,三杯酒下肚,身子晃晃蕩蕩,一倒倒在炕上,人事不知。等到清醒過來,人已在錦衣衛北鎮撫司了。

案子鬧得很大。由於王瑤及因王瑤的口供而被捕的阮浪,在受審時,始終沒有一個字牽連到上皇,因而審問不已;並且常常傳盧忠去對質,看看禍將及己,盧忠有些害怕了。

想找個人來商量一下,無奈這是件不能談的事,能談的只有老婆。「聽說有位仝先生,測字靈得很,」盧忠的老婆說,「你倒不妨去問問他看。」

這下提醒了盧忠,當天便去求教仝寅。通過姓名,抽出一個字捲,助手打開來看,告訴仝寅是個「巨大」的「巨」字。

「足下問甚麼?」

「我問一件事。」

「甚麼事?」

盧忠支支吾吾地答說:「仝先生,能不能不告訴你?」

「這個字已經告訴我了。『巨』為『不臣』之象。」

盧忠大吃一驚。「仝先生,」他說,「我決不是要造反。」

「我不管你造反不造反。你造反是你的事,與我無關,你不必急於剖白。」

「那麼,我請問,我做這件事吉凶如何?」

仝寅命助手在水牌上將「巨」字橫寫,在盧忠看來,其形如「(『巨』字逆時針旋轉90度)」,然後笑一笑問:「足下自己看,它形狀像甚麼?」

「我看不出來。」

「這是『環首』之形,不是你自己上吊,就是要受絞刑。」

盧忠臉色大變。「仝先生,仝先生,」他哀聲說道,「看看有甚麼解救?」

「足下的名字,已經告訴你自己了。」

「忠!」盧忠在心裏喊出這一個字,沉吟了好一會,從身上掏出一錠銀子說:「仝先生,五兩銀子的謝禮。」

「請收回!」仝寅搖搖手,「十天以後,足下如果沒事,再來送我。」

這表示禍已迫在眉睫了,盧忠苦思焦慮,終於想到了「佯狂避世」這句成語。避世便是跳出世俗的是非之網,或許可以免禍。

想定了就做。恰好這天又來傳他對質,盧忠便在錦衣衛大堂裝起瘋來,胡言亂語,又哭又笑,甚至滿地打滾,自己將自己折騰得不成樣子,很快地成了一則新聞。

這則新聞傳到商輅耳中,心想進諫的機會到了,趁王誠到內閣宣旨之便,將他邀到僻處密談。

「盧忠告變一案,問官似乎有意要鍛煉成獄。萬一王瑤、阮浪有一言半語誣及上皇,請問王公公,這案子怎麼了?」

「是啊!」王誠緊皺著眉說,「這案子是不能問的!無奈──唉!」他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原來他很瞭解景泰帝的心態,一半是真有疑惑上皇謀復沂王為皇儲之心;一半亦不無窮究王瑤、阮浪,能將上皇牽涉在內之意。但他沒有進一步去想,果然如此,怎生收場?莫非還能廢掉上皇?從古以來,只有廢后、廢儲,哪裏聽說過太上皇帝亦可廢的?但這話不便明諫,幾次諷勸,景泰帝不知是真的不曾省悟,還是有意裝糊塗,總是默然不答,只天天查詢鎮撫司審問的結果。

「王公公的話,一針見血,這一案是不能多問的。如今倒有一個奏請勿再追究的說法,或足以動天聽。」

「喔,請教!」

「盧忠不是個瘋子嗎──」

「啊!啊!」一句話提醒了王誠。易儲是他主謀,雖因此得以見寵於新君,但亦不免愧對故主,如今能有斡旋補過的機會,當然不會輕易放過,當時想一想說道:「商先生,你我一起見皇上,如何?」

「除非皇上特召。」

「當然。我跟皇上去面奏,商先生聽我的消息。」

第二天,小太監到內閣傳宣,特召商輅在乾清宮思波軒垂詢機務。進宮行禮以後,景泰帝說:「王誠面奏,說你有大事要當面陳奏,你說吧!」

「王瑤、阮浪繫獄已久,供詞前後如一。上皇只是偶爾以刀袋賜阮浪,阮浪又轉贈王瑤,別無其他緣故,盧忠告變,事屬虛罔。如今才知道盧忠原有失心瘋,可知所言皆妄。皇上不宜輕信,致傷天倫。」

「喔,」景泰帝轉臉問王誠,「盧忠真的是個瘋子嗎?」

「是。」

「何以不早奏?」

「盧忠所奏之事,關係重大,哪個敢說他說的是瘋話?而且當時瘋病不曾發作,亦很難斷定他是真是假,如今可是真相大白了。」

「所謂真相大白是甚麼?」

「完全是盧忠胡說。外面還有些傳說,不敢妄奏。」

「甚麼傳說?」

「說王瑤調戲了盧忠的妻子,盧忠為了報復,叫他妻子把王瑤灌醉了,偷了他的刀袋,作為告變的證據。」

「盧忠可惡!」景泰帝毫不思索地說了一個字,「拿!」

於是盧忠也拿交錦衣衛北鎮撫司了。這一來案情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錦衣衛都督同知,修武伯沈煜去見王誠,表示案子很難辦。

「這一案鬧得這麼大,忽然一下子說是虛無縹緲的事,那不成了大笑話?鬧笑話還在其次,案情上有個矛盾:如果要辦盧忠,就得釋放阮浪、王瑤;要辦阮浪、王瑤,盧忠就不能辦。」

「說得是,盧忠有誣妄之罪,阮浪、王瑤被誣,自然無罪。」王誠問道,「照你看呢?應該辦誰?」

「就事論事,當然該辦盧忠;為阮浪、王瑤洗刷。」

王誠沉吟不答,因為他知道,景泰帝以阮浪事上皇極忠,很想殺他。這件事該怎麼處置,必須請旨。

結果並未請旨,王誠跟金英商議以後,便決定了辦法,此案只有虎頭蛇尾,不了了之。盧忠不能辦,阮浪、王瑤要殺,不過罪名不是密謀復儲,另有說法,王瑤調戲盧忠之妻,惹出偌大是非,固然該死;阮浪以上皇御賜器物,隨意贈人,事屬大不敬,亦是罪在不赦。

於是,阮浪、王瑤當天晚上,便死在北鎮撫司;盧忠杖責八十革職釋放。他拿了那五兩銀子又去謝仝寅,而仝寅依舊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