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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第4/5页)

是特製的一具金鎖片,鏈子上有一隻小猴。皇帝親自將它掛在石虎的項上,等石亨謝了恩,皇帝還有話說。

「我將來會封他為侯,今天先鎖定了他!這就叫鎖定侯!」

石亨愕然,心裏在想,可有「鎖定」這個地名,在於何處?就在這尋思之際,「鎖定侯」石虎忽然哇哇大哭,啼聲洪亮,未免煩人。

「你叫人把他抱出去。」皇帝交代石亨,「我還有話問你。」

「是。」

等把孩子抱出殿外,皇帝問道:「你們一直在說:王文跟于謙密謀迎立襄王世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石亨一愣,「臣亦不知。」他說,「臣是聽徐有貞說的。」

「有甚麼實據呢?」

「召襄王的金符,已經不在尚寶監了。」

「那是皇太后要了去的。」

「那麼,請皇上問皇太后好了。」

其實,皇帝已經問過孫太后兩三回了。她說當土木之變初起時,人心惶惶,有人說,襄王瞻墡,最長且賢,深得人望,國賴長君,不妨迎立。所以調取襄府金符入仁壽宮備用。但後來決定立景泰帝,金符用不著了。

然則金符何在?孫太后說,一時忘了放在何處,也曾大索過幾次,毫無結果。皇帝疑心,已為太監王誠等人盜走,以備迎立外藩,所以始終對襄王存著疑忌之心。

如今石亨要他去問孫太后,實在亦不必多此一舉了。或者有個辦法,派人到襄陽去打聽,看王文等人是否跟襄王有所勾結。

※※※

誰也沒有想到,滿天疑雲,居然在片刻之間,一掃而空。

事起於郕王妃汪氏移居。周貴妃與太子,因為汪氏當年力爭不廢東宮的情分,對她非常尊敬,移居西內,未免委屈,跟皇帝說情,讓她盡攜私房,出居外府,皇帝答應了。

永樂十五年原在東安門外,建造了十座王府,有八千多間屋子。這條街因而命名為「王府街」。皇帝命工部於這八千多間屋子中,挑出一部分興建郕王府,供汪氏居住。修建工程最近落成,汪氏收拾私房,準備移居,撿出來兩封襄王瞻墡的書信,特地上呈御前。

這兩封書信一封是上孫太后的,建議立皇長子為帝,命郕王監國;同時以重金募智勇之士,設法至沙漠迎車駕還京。這封書信到達時,景泰帝已即位數日,所以沒有送給孫太后看,交由當時的汪皇后收藏。

第二封書信是在皇帝回京師、定居南內時,襄王以叔父的身份,諄諄叮囑景泰帝,對太上皇宜旦夕省膳問安,朔望率群臣朝見,無忘恭順。

更巧的是,汪氏移居,孫太后打算撿些首飾作為賀禮。在一具多年未曾動過的、由三保太監鄭和自南洋帶回來的首飾箱中,發現了大索未得的襄府金符。

這一來真相大白,襄王不但決無覬覦大位之心,而且忠義過人。同時王文、于謙謀立襄王世子的流言,亦就不攻自破了。

於是,皇帝特派恭順侯吳瑾,迎襄王入朝,皇帝親臨左順門迎接。襄王在宣德四年就藩時,皇帝才三歲,襄王倒還依稀記得他的面貌;皇帝對襄王卻全無印象,但叔姪倆都是天性極厚的人,相見之下,都是喜悅與感傷交併,激出滿眶熱淚。

但此時還不到一抒親情的時候,先謁太廟,後朝太后;然後皇帝親送襄王到南宮──南宮已大大修建過了,皇帝特以此處作為襄王的行館。接風的盛筵,設在正殿龍德殿,襄王堅持不可,改設在左殿崇仁殿,要奉他居上座,當然亦是謙謝不遑,最後折中,叔姪倆在一張紫檀大方桌東西相向而坐。

「五叔,」西向而坐的皇帝高舉金杯,「請滿飲一杯。」

「是,是。」襄王起身說道,「臣的量淺,不過這一杯不敢不乾。」

因為有他這句話,皇帝便不再勸酒。席間少不得談到蒙塵的苦楚,叔姪倆又對哭了一場。

「那袁彬呢?」襄王收了淚說,「我倒想見見這個人。」

恰好袁彬這天也在隨侍之列,一宣便至。等行過了禮,襄王親自斟了一杯酒,遞給袁彬。

「好個忠義之士!」他說,「你到我襄陽去玩幾天,如何?」

袁彬不敢答應,目視皇帝。皇帝便說:「等過了年,我讓袁彬送五叔回去。」

「是。」襄王接著又說,「還有件事,臣必得今天就要面奏。臣路過開封,當地的父老攔住臣的轎子,說按察使王概,清正廉明,以被誣逮捕,下在錦衣衛獄中,請皇上加察。」

「喔,不知為甚麼人所誣?」

「這,就請皇上不再查問吧。」

「五叔不說,我大概也知道。」皇帝轉臉說道,「袁彬,你去傳旨,今天晚上就把王概放出來。」

「是。」

「還有,明天一早你到內閣傳旨:派王概當大理寺正卿。」

「是!」

等袁彬一走,襄王向皇帝道謝。皇帝亦就正好向他查訪地方官的賢愚,命近侍裴當拿筆記了下來,送到內閣,作為用人的參考。

※※※

一連七八天,每天都由皇帝陪著,或者便殿閒話,或者遊覽西山,或者佛寺瞻禮,榮寵太過,使得襄王有盛滿之懼;出警入蹕,勞師動眾,亦使他大感不安,決定早日辭朝。意料中皇帝會堅留他在京過年,需要另有個人為他自側面向皇帝進言,方能如願。

這個人,最妙莫如袁彬。果然,兩辭兩留以後,袁彬勸皇帝說,「請皇上准襄王回去吧!襄王想念他的孫子,快要成病了,真的得了病,除非把他的孫子抱來給他看,不然再好的仙丹靈藥都不管用。」

「喔,原來襄王還有這麼一塊心病!那就由你送他回去吧!」

接著,下了三道詔書,第一道是添設襄王府護衛;第二道是命工部在襄陽擇一塊牛眠吉地,為襄王營造生壙;第三道詔書是准襄王於歲時佳節,與諸子出城遊獵──這更是異數,因為太祖當年怕諸王密謀奪取皇太孫允炆的天下,所以定下極嚴厲的限制,如兩王不相見、不准出城等等。及至成祖奪了胞姪的帝位,得自親身經驗的教訓,防範更為嚴密,出城遊獵,尤所不許,因為可借遊獵為名,練兵起事。皇帝如今特下這一道詔書,即所以表示對襄王推心置腹,毫無猜疑。

啟程以前,少不得便殿賜宴餞行,動身之日,皇帝親自送出午門。握手垂淚,都不忍分別,一再相囑「保重」。及至分手,襄王復又屢屢回顧,皇帝便問:「五叔是不是還有話說?」

「是!」襄王伏地說道,「萬方望治如饑渴,伏願皇上厚恤民力,輕徭薄賦,刑戮亦不宜過嚴。」

皇帝避至側面,拱手答道:「敬受教。」

※※※

轉眼過了年,皇帝問起優禮襄王的那三道詔書的奉行情形。准襄王與諸子出城游獵,只須由吏部辦文書通知地方大吏,其事甚簡,早已辦訖。為襄王營生壙,亦已由工部派遣司官,帶領「風水先生」馳驛前往辦理。惟有添設襄王府護衛一事,尚無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