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敢忆衡阳(1944年4月~1944年12月)(第26/49页)
子弹是从哪来的呢?
正在疑惑时,停兵山的上仓成国雄炮兵大队进行火力支援,一炮把篱笆墙打飞,后面顿时露出一条壕沟,十几个中国士兵由此暴露。就在成仓指挥人再开炮时,中国士兵已消失踪影。
这是第10军在阻击上的各种神出鬼没,亦可以看出当初修建战斗工事时着实下了工夫。
前进中,村田中队看到四名从军舰高地上撤下来的中国士兵。他们在转移时,除扛着弹药和机枪外,有人还扛了一大块猪腊肉。连日咸盐就饭的鬼子口水几乎都流了下来。村田对身边一个确实淌出口水的士兵狠狠抽了一记耳光。问题是,村田自己也咽了两口唾沫。打完后,他突然想起来:池塘附近的遇袭地,还有多名受伤的士兵,于是赶紧派人回去看,有几名士兵果然还趴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在正面战场,只要中国军队意志顽强、打得勇敢,日军就不会痛快地攻城略地,其威风立马就会被灭掉。这是衡阳之战给人的最简单的启示。衡阳第10军打得勇敢、顽强和具有耐心,可他们需要坚持到什么时候?重庆军委会和蒋介石赋予他们的作战使命又是什么?
日军第二次总攻衡阳后的7月12日,方先觉给蒋介石发出第一封求援电报。后者称已督促李玉堂,立即命令黄涛第62军、王甲本第79军从西南、西北援救衡阳。正像前面说的那样,在侍从室林蔚的调令下,本来离衡阳很近的第62军,已经奉命撤到了祁阳。这时候,又开始从祁阳掉头向衡阳前进。
中国援军出现救援衡阳的苗头后,统一指挥衡阳战的岩永汪立即从瓦子坪方向抽出第116师团第109联队饭岛大队,命其控制衡阳西南30公里的白鹤铺;第40师团已经以一个大队的兵力抢占衡阳西北的金兰寺,在中国援军到来前,分别从西南和西北卡住了解围之路。当黄涛第62军前锋第151师在师长林伟俦带领下进至白鹤铺时,遭刚刚占领阵地的饭岛大队的阻击;而王甲本第79军先头部队赶到金兰寺时,也发现这里已被日军占领。
林伟俦七年前参加过南京战,并因成功突围而获得青天白日勋章。他率部向白鹤铺的日军发起进攻。虽然日军只有一个大队,但由于阻击顽强而使林师无法冲破当面。为争取时间,林伟俦下令绕行南翼再向北迂回,一部击日军后背,一部继续向衡阳前进。但接下来在潭子山又遭日军阻击。林伟俦如法炮制,迂回绕行雨母山。就这样,第62军一点点接近衡阳,最终在距离城区7公里的东阳铺设置指挥所。从祁阳到东阳铺,行军加作战,第62军一共用了五天的时间。
这完全是被林蔚抑或蒋介石耽误的五天。
回到衡阳。
7月15日一夜,守军阵地上的轻重机枪、迫击炮和手榴弹爆炸声就没停。
从张家山退下的徐声先营长,奉命协助友军据守萧家山。16日黎明,黑濑联队新任第3大队长迫八郎率部攻萧家山时下起暴雨,随雨点而来的是一发炮弹,这名大队长也重伤而死。代理第10中队长的小队长佐藤晃雄率部冲锋,代理第9中队长的池崎觉随其跟进。
白刃战。
佐藤被毙杀,池崎受重伤。
一侧的张飞山此时被攻陷,但衡阳的死士就算在倒下前,也必叫敌人付出最大的代价。
7月16日天色阴沉,当天上午枫树山被日军攻占。下午4点,日军第5航空军的战机,伴随着巨大的轰鸣钻出云层,对以萧家山为中心的中国守军阵地进行俯冲式轰炸,整个萧家山石木崩飞,陷入了火海。在最后一架飞机俯冲轰炸的同时,前一晚夜袭失败的第1大队长关根彰率部再攻萧家山,整个大队只有100人出头了。就在日军工兵爆破铁丝网,冲到山下时,又下起瓢泼大雨,本来就难以攀爬的断崖更加湿滑。用军刀切割铁丝网的关根暗自哀叹倒霉。他确实倒霉,因为飞来的一颗子弹,正中他的前额。
黑濑联队先后五个大队长即足立、大须贺、小野、迫、关根,全部被毙杀于张家山、萧家山、张飞山和军舰高地一线,几倍于此的中队长和小队长丧命。前面曾提到的第1大队第3中队长小山长四郎(唯一的原在编、非代理的中队长)也中弹死去。
黑濑联队至此被预10师剔成一副骨架了。
黑濑愁眉不展时,接到师团长岩永汪电话:“明天上午,第34师团针谷支队第3大队调拨给你指挥。”
由于衡阳机场被修复,日军的空袭开始加剧,大规模轰炸使萧家山阵地工事丧失殆尽,大雨又导致成箱手榴弹被浇湿,苦战中,中国守军决定放弃萧家山。萧家山两个山头。好不容易占领其中一个山头,黑濑把攻占另一个山头的任务交给新来的针谷支队,他本来的意思是,让他们见识一下这边有多难打。可针谷支队战战兢兢摸了过去,结果守军已移阵地,该大队轻易占领山头,黑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萧家山撤下的预10师第30团第2营徐声先营长,率残部退守市民医院后的无名高地。
日军随后疯狂而至。从张家山,到萧家山,再到无名高地,这一纵贯线,几乎是整个衡阳最激烈的战场了。正如前面说过的,徐声先不仅是铁血英豪,还是一名军旅诗人,能文能武的他,6月开打后,他就利用战斗间歇,伏在战壕里写一本名为《衡阳有我》的阵中书,记录着在灼热的天空下,发生在孤城的故事。现在,徐营长打完最后一颗子弹,书未成而人已殉国。
在张家山受伤的第1营营长萧维代理第2营营长,战斗中再次受伤。
方先觉把电话打过来,问葛先才部队伤亡情况。由葛先才临时指挥的第3师第8团和军直属工兵营已伤亡过半,师部手里最后抓着的特务连也已伤亡殆尽,整个预10师已快打光了。
葛先才报完后,“哇”的一声哭出来。
方先觉慌忙问:“艺圃!你怎样?怎样啦?”
葛先才胸口像堵着东西,说不出话来,平静了一下,说:“军长!我没什么!只是多少年来,经我悉心培育、情谊深厚的各级干部,如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都倒下去了。固然他们为争民族的生存而战,捐躯流血,尽到了他们职责,死者光辉,伤者荣誉。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这没死的,眼见一个一个倒地不起……”
方先觉一声叹息,慰勉了葛先才一番,说:“我已命令,军特务营营长曹华亭少校的两个连归你指挥,加入你师阵地作战。如何调整部署,你预定策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