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敢忆衡阳(1944年4月~1944年12月)(第8/49页)

只说第9战区参谋长赵子立一路南下,在衡阳遇到第10军军长方先觉,方劝赵不要去耒阳,说:“你没有再去耒阳和薛岳见面的必要了,就去桂林、重庆和他打官司好了。”

头已昏沉的赵子立于是在衡阳西站上了湘桂线上的火车,火车还没开,遇到一个同僚,对他说了一番话,大意是:你径往桂林,要是薛岳报你潜逃,怎么办?赵子立一惊,立即下了车,转而上了东站的粤汉线上的火车(两条铁路在衡阳由湘江公铁两用大桥连接,此时尚通车),到了耒阳城。

薛岳见到赵子立,说:“你回来了?你休息吧!”

赵子立说:“我没能尽到职责上应尽的责任。”

张德能也到了耒阳,薛岳于是大骂张德能,后者老老实实听着。

赵子立说:“第4军在变更部署和渡河中发生混乱,以致长沙迅速失守,固然是值得痛心的事,但纵使不发生这个错误,守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外线的部队能打上去吗?至于第4军,虽然溃了,但损失不太大,无异于前方解散,后方集合,收容起来还可作战,不必生气了。”

见赵子立这样说,薛岳叹了口气,说:“这次真是一个败仗。”

长沙如此快速陷落让重庆军委会震惊,蒋介石没法处置薛岳,只能叫张德能、赵子立先去桂林向白崇禧报告作战经过,再到重庆接受调查。薛岳说赵子立认识的人多,希望他到了重庆帮张德能说句话。赵子立就此离开供职达七年之久的第9战区长官司令部。赵子立跟著名战地记者胡定芬同行桂林,在路上谈及战局时,两个人都感慨万千:仗打了七年了,局势反而更糟糕了

到了桂林后,赵子立向白崇禧汇报长沙之战的始末。

赵子立跟白崇禧谈到薛岳,白不等其说完,就大声道:“当时我就反对在长沙决战!荒谬!荒谬!你知道,薛伯陵是不听我的话的,委员长当时也没个准主意!”随后,白崇禧给蒋介石写了封信,证明赵子立在长沙未被授予指挥之权。

赵子立说:“张德能不能掌握部队是能力和疏忽的问题,究与临阵退却、贪生怕死有所不同,也请您给他写封信说明一下吧。”

白崇禧还算厚道,提笔又写了封给张德能说情的信。

尽管有白崇禧的信,但张德能到重庆后,还是以“临阵脱逃罪”被蒋介石下令枪毙了。

当时守了47天的衡阳刚刚失守,蒋介石以为第10军军长方先觉已战死,正计划将衡阳改名为“先觉城”,但随即又得到方已率残部向日军缴械的消息,加上薛岳又抗命不把部队拉到湘西,他的各种怒气和怨气集到一块,也就没人能救张德能了。

赵子立自己也差点被牵连。

不过,赵是很聪明的,早在日军进攻长沙前,第24集团军总司令王耀武打电话到岳麓山询问战况时,赵就向王说明:自己虽是战区参谋长,但没被赋予指挥权。随后,第26军军长丁治磐亦打电话到岳麓山联系事宜时,赵又把相同的话跟他说了一遍,以叫他们日后做证人。在调查长沙陷落一事时,赵子立把那些话跟何应钦和军法执行总监部正副总监何成浚、秦德纯说了一遍。最后,蒋介石给军法执行总监部写了个字条:“赵参谋长即未负实际指挥责任,应毋置议。”赵子立遂被免职,保送陆军大学将官班甲级第1期学习。1945年初毕业,在何应钦任总司令的陆军司令部任高参,旋即转调刘峙第5战区司令长官部任参谋长,一直到抗战胜利。

回过头来再说长沙陷落当天,蒋介石在重庆召集了紧急军事会议。

军令部次长兼作战厅厅长刘斐认为:长沙陷落后,敌入广西的态势已成定局,还是建议在桂柳决战。

军令部长徐永昌认为:日军兵力和补给不足,有可能攻占株洲以南的渌口就止步。一旦进攻衡阳呢,之后的重点当不在湘桂铁路这边的桂林,而在于粤汉铁路的南段。徐永昌这样讲,是基于北面的平汉线已被日军打通,南面的粤汉线势必在其作战计划内,故而认为广西方向的张发奎第4战区问题不大,而广东方向的余汉谋第7战区将首当其冲。

此时军令部另一个次长叫封裔忠,以前做过汤恩伯部队的参谋长,他认为:北面的河南会战一败涂地,接下来,不管日军战略企图如何,都应在衡阳周边与敌死战,而不能将之轻易放弃衡阳,否则国军在国际上的声誉难保,甚至会影响到美国的军事援助。

督导各战区的白崇禧从桂林来电,认为在长沙和衡阳之间,第9战区的部队已很难组织起有效战斗,与其被完全冲垮,不如迅速向桂林集结。他同意刘斐的判断,日军必攻广西,但同时认为,攻广西之前,敌人至少会休整三周,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完成桂柳决战的准备。

上面各种观点中,最打动蒋介石的是封裔忠的一席话,所以在这个会上,确立了一部守衡阳、两翼进行夹击的方案。在会上,蒋介石着重提醒刘斐,警惕日军突攻大后方。在此之前,作战厅拟定了一个应对举措,即以有力部队控制六盘山(陕甘宁交界处)、秦岭、巴山、鄂西、湘西、桂东、滇南连线上的各个重要据点。

这时候,带着战斗司令所向长沙推进的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在途中向第68、第116师团下达了向衡阳追击的命令。横山在战前将湖南比作一个水果:湘阴、平江、长乐街等地是“厚皮地带”;宁乡、湘潭、株洲、浏阳、醴陵、萍乡等地是“果肉地带”;最后的果核,则是衡阳(在横山看来,第11军攻陷长沙后,在向衡阳进发时,已由外线作战变为内线作战,因为他们是在第9战区余部和第6战区主力的夹击中穿越湖南。从这个角度说,横山的判断跟服部卓四郎一样,中日最激烈的决战将发生在桂林)。

在衡阳攻略中,日军以会战开始后中路第一线的岩永汪第116师团、佐久间为人第68师团为攻城主力。湘西一线,继续留下第40师团做外围掩护,同时负责攻占湘乡,牵制王耀武的部队。主力第3、13、34师团仍控制在湘东一线,围追第9战区的余部。至于攻入长沙的第58师团,则在原地确保补给线并修筑被破坏的长衡公路。日军攻往衡阳之路也不是那么顺利的,这主要是因为中美混合空军对他们进行了大规模空袭,如服部卓四郎在《大东亚战争全史》中写到的那样:“当第11军向衡阳方面追击时,在敌空军力量处于优势的情况下,我第一线部队和后方部队都被迫不得不在白天隐蔽,而只能在夜间行军和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