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滇缅反攻(1943年10月~1945年1月)(第6/10页)
刚到松山的荣3团第3营一部上山增援,但由于新进入战场,地形不熟悉,大部分在日军逆袭中退了下来,只有第8连一个排还留在高地上,他们跟先上阵地的第1营第2连残部跟日军陷入对峙中。何绍周并不知道这个情况,以为阵地又丢了,于是他完全暴怒了。原因很简单,那可是花了3000公斤TNT炸药才炸掉的山头!他没敢把这个消息上报卫立煌,而是立即叫荣3团第3营组织敢死队去重夺子高地,拿不下阵地立即枪毙部队长。
8月21日夜,敢死队在营长陈载经率领下反攻子高地。
在当晚,高地上形成混战。天亮后,子高地上一片惨象:中日两军尸横遍地,其中60多对中日士兵经白刃肉搏后相互抱着而死。和美军联络官温夏克少校一起登上子高地的荣3团副官崔继圣回忆:“我和美国兵都是第一次上最前线,显得特别激动和紧张。我们到达大炸坑前,不禁被惨状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四周密密麻麻地堆着敌我双方的尸体,有的互相扭打成一团,你抱着我的头,我卡着你的脖子,你抓着我的大腿,我又捏着你的下身,有的甚至还在蠕动、呻吟……”
阵地上,崔继胜看到营长陈载经,他浑身是血,半靠在一堆尸体边,身上有多处被日军军刀劈砍过的伤口。给陈营长包扎后,陈向崔介绍了前一天晚上的战斗情况,说敢死队冲上来时,即听到战壕里有厮杀声、吼叫、搏斗声和互相叫骂声,有中国话,也有日本话,幸有第1营和第3营残部的坚守,敢死队才与之一起,把阵地上的日军消灭。但话音刚落,崔继圣猛然发现:从西北面的丑高地上,又奔来十几个日军,虽然都拎着枪,但却不开枪,直冲他们而来。温夏克少校在慌忙中叫携带着机枪的美国兵进行平射,把这十几个企图反扑的日军全部击毙,最后一个被射杀的日军,已拎着军刀离崔继圣只有五六米了。在那个鬼子倒下之前,崔继圣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扭曲狰狞的表情。虽然松山之死斗打到这个地步了,但崔继圣仍觉得无法理解那种表情所代表的内心。
拿下子高地,只是更残酷的战斗的开始。
此时松山的几个主阵地还都在日军手里。又经过一周的激战,卫立煌下达的8月26日当天必须攻占松山的命令最终还是落空了。此时蒋介石的电报也到了,大意是:“松山到底发生了什么?面对现代化装备的国军,日军守备队仍孤垒死守,相形之下,国军名誉丧失殆尽……”卫立煌坐如针毡。他虽以宽厚著称,此时对何绍周之不满也与日俱增。在27日,他派战区督察组进驻松山。
8月28日,远征军九攻松山。
一天后,远征军炮兵将在音部山寅高地的日军守备队长金光惠次郎所在的掩体轰塌,金光被活埋在里面闷死。目击这一场景的传令兵早见政则逃得一命,随之报告第113联队副官真锅邦人,后者听了没有表情,点了一下头,随即宣布自己代理守备队长。打到这时候,日军兵力剩下不到200人了,在真锅指挥下负隅顽抗。远征军开始大量使用火焰喷射器焚烧日军掩蔽部。尽管如此,第8军要想将之彻底歼灭,仍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事儿。
8月的最后一天,卫立煌再次给何绍周去电,要求他必须在进入9月之前彻底攻克松山,等于说就给了何十几个小时的时间。
第103师第309团这时候赶到了战场,至此该师全部投入了松山战场。
在此之前,有1000多名贵州新兵,在补充团团长王光炜带领下,徒步由遵义行进至保山,作为第8军补充兵抵达保山,接受了一些基本军事训练后,有的即被补充到松山一线。第8军的三个师,兵源主要来自贵州,他们占了部队总人数的70%,其余来自湘西和四川以及云南本地。按国军的征兵办法,这些新兵中的大多数,都是用“抓壮丁”的方式被“征”来的,在此之前毫无军事素养可言,在经过“短期培训”后即被投入松山战场。
进入9月后,卫立煌继续给何绍周去电,这一次,卫有针对性地要求第8军对黄土坡1到4号高地以及大寨据点进行肃清,如本日(9月2日)完不成任务:“着将负责之师长、团长一起押解长官部,以军法从事,该军军长亦不能辞其责!”(第8军参谋处:《第八军松山围攻战史》)
接下来的战事是:作为生力军进入战场的第103师第309团,攻取了3号高地和大寨。但3号高地随即被真锅邦人指挥残部逆袭夺回。晚上时,卫立煌接到副军长李弥的报告,李指责第309团团长陈永思作战不力,擅自撤退(其实陈当时攻占3号高地后,没马上加固战斗工事,在日军逆袭部队猛冲下,阵地又得而复失,他虽一度后退,但并没撤下阵地,仍率部在反攻中,后亦受重伤)。卫立煌立即要何绍周就地枪毙陈永思,但何拒绝执行这个命令(作为黔军,第82、第103师的部队长多为贵州人)。
卫立煌写手书给何绍周:“绍周!切勿以熟相欺,以身试法!”
何绍周答:“长官先把我枪毙了,另找旁人来松山吧!”
卫立煌笑:“不用急躁,不服从命令,当然枪毙!”
何绍周当然不想对抗。主要是无名火,但他似乎又怨不着卫立煌。
何绍周向第8军各部队长发出命令:“查各部队对于9月2日军部‘怒字第33号命令’仍未彻底达成,依限肃清松山附近之残敌殊有未合。兹再重申前令,务彻夜攻击,期于明日内一举扫清,除呈报长官部予以宽限外,仰各部队长不得再违致干法令为要。”
也就在这一天,已苟延残喘的日军拉孟守备队代理队长真锅邦人以死去的金光惠次郎的名义,向芒市第56师团司令部发去自松山被围攻三个月来的第一份求援电(此前只是报告战情,并没有讨援兵)。
但无论是芒市方向,还是龙陵方向,日本人都不可能派来援兵了。
打到9月5日,第82师第244团一个营来援,这是第8军现部队中最后的力量了。
这天的黄昏时分,在未高地(日军称之为里山阵地)指挥战斗的真锅邦人,清点了一下人数,只剩下50多人了。真锅把军旗缠在腰间,在射杀众多远征军士兵的机关枪中队长只松茂的掩护下,带着联队本部的几个人,先期退往黄土坡3、4号高地。
入夜后,只松带着上等兵早见政则等三人,也向3、4号高地靠近。
走着走着,对面传来一个日语声音:“谁?!”只松立即下令射击。因为他们知道对面的人是中国士兵。日军的口令是——问:“拉孟?”答:“腾越!”那是一名中国哨兵,他来不及开枪,掉头想跑掉时,腿被铁丝网挂住,被早见政则刺死。早见等人也跑散了。早见先是遇到两个同伴,并捡到了几枚美式手榴弹,由于不懂美日手榴弹的区别(美式手榴弹打开保险后,投出去即爆炸;日式手榴弹,打开保险后,还需要在硬物上撞击一下引信,投出去才会爆炸),这两个同伴被打开保险盖的美式手榴弹炸死,引来了中国士兵。早见现学现用,打开手榴弹保险后,迅速投出去,在烟雾掩护下,往3、4号高地逃去。在路上,被一颗流弹击中大腿。早见一瘸一拐地来到一条战壕边,趴下去,探头朝战壕里望,与两名抱着枪抽烟的中国士兵的目光正好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