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 史(第8/13页)

他们攻击的第一个目标便是首都。1624年5月9日,荷兰人轻取巴伊亚并掠夺了大量财产。西班牙方才如梦初醒,派遣了五十只舰艇与一万一千名士兵,并在伯南布哥土著人的帮助下,重新占领巴伊亚。荷兰又派出了由三十四只船组成的第二支舰队。巴西的价值终于得到了认可,可如今要想保卫“蔗糖之乡”,必须付出之前千百倍的努力。荷兰被迫从巴伊亚撤退之后,积蓄起新的力量发动了又一轮攻击。1635年,他们成功占领了累西腓;1636年,除了巴伊亚之外的整个北部沿海地区全部由荷兰占据。从那时起,荷兰政府在巴西北部足足统治了二十三年。

在这二十三年中,荷兰政府的殖民活动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甚至超过了葡萄牙在过去一百年中的全部成果。荷兰人有着丰富的经验与清晰的组织意识。他们并不信任无政府状态下的移民活动与行政管理;他们派往巴西的不是国内的避难者,而是经过事先选拔的优秀人才。荷兰宫廷的官员约翰·毛里茨(26)是这块新属地的统治者。他不仅是荷兰王室的后代,更是一位真正的贵族,是智慧与道德的化身。他为殖民地带来了无数的专家、学者、工程师、植物学家、天文学家,希望将巴西变成另一个欧洲。同法国与荷兰相比,葡萄牙派往巴西的人文化层次明显更低。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在我们能看到的巴西早期资料中,但凡有一点文学价值的,除了耶稣会士所写的信件之外,没有一件出自葡萄牙人之手。而法国人到巴西不过几年,就已经创作出有关“大西洋法兰西”的作品;在毛里茨的授意下,巴尔留斯(27)更是写出了一本配有图示的豪华杰作,将他们的付出与荣耀永远铭刻在历史之中。

拿骚的毛里茨在巴西历史上起到了重要作用。是他带来了人道主义的宽容思想,允许自由开展宗教活动,促使各项艺术繁荣发展,禁止任何人使用暴力,甚至资深的殖民者也不例外。在以他名字命名的毛里赛亚,也就是现在的累西腓城,建造起了石屋与宫殿,开辟了干净的公路,地理学家还对周围区域进行了勘探。为了发展蔗糖工业,他们进口了液压机;对于逃离葡萄牙的商人,他们提供贸易机会;在公共生活方面,他们管理有序,成效卓著。除此之外,他们还对葡萄牙人的合法权利及土著人的人身自由予以保障。可以说,基于人道主义的毛里茨与站在宗教立场的耶稣会士一样,都希望能建立起一个和平发展的殖民地。

但是巴西的命运并不由自己决定,而是掌握在欧洲人手中。1640年,葡萄牙脱离西班牙统治,王位回到了若昂四世手中。从此之后,荷兰对巴西的占领便失去了正当理由。一份休战协议使两个国家得以喘息。这个时候,荷兰与英国这两个新兴的海上强国正在交战,为巴西争取独立提供了机会。巴西国民军开响了反抗斗争的第一枪,这在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这一次不再是葡萄牙,而是殖民地要捍卫自己的自由与统一。1649年,那个时代最天才的外交家——安东尼奥·维埃拉神父——在里斯本成立了“巴西商业总会”,用以反抗荷兰人。商会自己出资组建了一支舰队;并同巴西的农场主合作,临时组建了一支国民军队,帮助他们夺回失去的庄园。这一举动取得了惊人的效果。葡萄牙还在同荷兰谈判,商讨应该将哪一块区域留给荷兰人。而巴西却在葡萄牙援助舰队靠岸之前,便独自展开攻击。他们慢慢逼退了荷兰人。1654年,拿骚的毛里茨从累西腓撤退,放弃了他最后一个据点。荷兰人彻底离开了巴西。《葡国魂》中描绘的乌托邦帝国,在葡萄牙鼎盛之时迅速崛起,又在转眼之间便烟消云散。巴西却靠着自己的力量,保持了自身的统一与完整。

总体而言,荷兰在巴西历史上的插曲是一件幸事。它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能够让人们看到,在这个国家里,良好的组织与人道的管理如何得以实现;它又没有持续太久,不但没有破坏语言的统一或葡萄牙的风俗,反而正是在外国统治的威胁之下,才激发了大众的民族主义情感。由北到南,整个殖民地已经成为统一的国家。他们团结一致,要将国家内部的武力侵扰统统驱赶出去——从此之后,如果外国人想留在巴西,就必须努力融入巴西生活。从表面上看,这场战争将巴西归还给了葡萄牙,但事实上,它是将巴西交到了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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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葡萄牙与荷兰的战争之中,一个新的因素第一次显露出来,它的力量尚不为人所知。那就是:巴西人。

在“巴西人”的形成过程中,充满了对抗性的因素。沿海与内地展现出完全不同的形态。在沿海地区的城市里,不断有新鲜的血液注入,或来自于移民与商人,或来自于奴隶与水手;内地的村庄却恰恰相反,祖祖辈辈都流着相同的血液。沿海居民大多从事工商业活动,大海才是他们真正的故乡,他们的一切生产、计划,无不与欧洲密切相关。对于内地的居民来说,故乡却是土地,只有土地才能激发出团结共通的情感。

内陆人拥有更大的活力。他们居住在没有保障的地区,在习惯了危险之后便爱上了它。其中最典型的便是圣保罗人。圣保罗人大多是葡萄牙人或葡萄牙人的后代,在他们的血液中,既有印第安人对于游牧生活的爱好,又有他们的欧洲祖先对于冒险的向往。因此,新一代圣保罗人并不喜欢在自己的土地上劳作。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项繁重的工作都由奴隶完成。但这种缓慢的致富方式无法克制他们血液中不安定的成分。单靠种植畜牧很难发家,除非农场规模巨大,拥有数百个奴隶。而他们却想像征服者一样一夜暴富,即使要冒生命危险也在所不惜。因此,圣保罗人才会聚集成几个大部队,一年数次深入内地,就像曾经的劫匪一样。他们都骑着马,前面撑起一面旗帜,后面跟着许多随从与奴隶。(28)在他们出发之前,这面旗帜一定要在教堂得到祝福。有时候他们的人数多达两万,于是在那几个月里,圣保罗与周围的居民点就会空无一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他们之所以上路,一方面是对冒险的渴望,一方面是希望在这片无人探寻的土地上得到一点意外的收获。自从发现秘鲁与波托西的宝藏以来,就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黄金国的传说。也许黄金国就在巴西呢?正是带着对传说中金矿的向往,圣保罗人才会翻山越岭,开辟蹊径,逆着风向不断前行。那时,稀有金属的矿藏还未被发现,“腹地的赫拉克勒斯”费尔南·迪亚斯(29)还没有找到翡翠,他们却找到了另一样东西:人。在最初的几十年里,这些人唯一的任务就是凶残地捕捉奴隶。对于圣保罗人来说,与其到巴伊亚市场上购买黑奴,还不如骑马追捕土著人;不但更加简单有趣,热闹的围捕还能使他们精神振奋。可他们最终发现,追逐受到惊吓的土著人并不容易,不仅要长途跋涉,还要深入丛林。而到耶稣会士建立的殖民区内抓捕就容易多了,那里印第安人组织有序,而且学会了如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