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绘画的力量(第7/8页)
1894年,史密森尼学会出版了柔克义的全部旅行笔记,定名为《穿越蒙古、西藏的旅行日记》。(读完日记后,通常吝啬溢美之词的亨利·亚当斯,给自己的朋友柔克义写信道:“我被你的奇闻异事深深吸引。任何人经历那样的奇遇,都会产生全身心的愉悦。那些冒险读来令人亲近,仿佛宾夕法尼亚大道的门牌号……我感觉自己产生了更多新的自尊活力,我们应该成为不见外的朋友。你的日记,使我仿佛与马可·波罗有过亲密接触,与成吉思汗吃过晚餐。”)
英国伦敦的皇家地理学会,向柔克义颁发了令人垂涎三尺的金质奖章。在华盛顿,美国政府的“五人核心集团”向他致意,包括亨利·亚当斯、海约翰和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在他们的帮助下,柔克义与美国国务院的工作再续前缘,先是担任组长,之后担任了国务卿助理。不幸的是,后来柔克义被任命为美国驻希腊公使,妻子卡洛琳在那里死于伤寒症,享年42岁。在同一年,海约翰成了柔克义的救星。他被调回华盛顿,成了美国国务卿远东政策的主要谋划人。柔克义的最杰出成就,是指导海约翰国务卿在中国推行“门户开放”政策。通过那项政策,美国和五个欧洲主要列强,承认了各自在中国的势力范围。同时,列强一致同意,在中国境内,所有国家应在相同的基础上进行贸易。
柔克义重返中国,安排义和团起义善后事宜。罗斯福总统热情为柔克义饯行,对他说:“宣布你去中国时,我感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1905年,罗斯福连任总统,他指定自己的朋友柔克义担任美国驻华公使。在任期间,柔克义与新婚妻子伊迪斯接待了罗斯福总统的女儿“爱丽丝公主”。在北京停留时,爱丽丝在美国公使的陪同下,受到了慈禧太后和皇帝的接见。爱丽丝在日记中这样描述柔克义:“他虽然很高,满头金发似乎用水洗过,可是,无论怎么看,他都像一个奇怪的中国人,使人觉得中国已融入他的血液。如果他蓄起胡子,使其下垂形成几缕弯曲长髯,再穿上中式服装,人们会认为他是一位尊贵的中国老者,我不知道那是像老子,还是像孔子。”
尽管柔克义从未到过拉萨,此时,他已成为十三世达赖土登嘉措的顾问。达赖喇嘛属于保护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柔克义这样描述自己扮演的角色,“那是我迄今为止最不寻常的经历”。1903年至1904年,随着弗朗西斯·扬哈斯本爵士率领英国远征军入侵西藏,土登嘉措逃离了拉萨。当时的英国驻印度总督是柯曾勋爵。他担心俄国人进入西藏,因此说服英国政府,为保护印度,很有必要派兵进入拉萨。扬哈斯本爵士轻而易举地击溃了装备不足的西藏人,挺进到了拉萨。此时,十三世达赖已逃亡蒙古。获悉柔克义是美国学者、外交官,讲藏语并在北京居住,十三世达赖指望柔克义担任代表,对他与中国人进行的艰难协商做调解。
随后发生了几件事情,使尊敬的十三世达赖备感孤立。1906年,英国的新自由主义政府签署了一个条约,承认中国对西藏的宗主权。1907年,英国和俄罗斯签署《英俄协议》,双方同意只通过中国人调解与拉萨打交道,使“天朝”的权威得到了进一步加强(虽然中国人承认达赖喇嘛是西藏的精神领袖,但是他们不承认他的现世权力)。十三世达赖与其蒙古主人之间出现了摩擦,导致他离开了库伦(今天的乌兰巴托)。而那时候,英国人仍然占领着西藏部分地区。最终十三世达赖前往山西省五台山一座佛寺避难。1908年,柔克义接连步行五天,每天行走多达40公里,与十三世达赖喇嘛见面,实现了一个人生目标。
柔克义给罗斯福总统写了一封长达12页的信,描述了自己与达赖喇嘛的意外会面。“我曾想象:十三世达赖是一位很像苦行僧的年轻人,由于经常在垫子上盘腿打坐,变得躯干弯曲,面色蜡黄,露出思绪总在远方的神情。相反,我发现他是一位33岁的男人,八字胡,皮肤黝黑,红光满面,下嘴唇留着一缕胡须……他的双耳很大,形状齐整,一双手又薄又细,很漂亮……”柔克义写道,达赖喇嘛身着暗红色服装,左肩搭着一条朱红色披肩,黄靴子上缝着蓝色饰带。两人的会面很成功。那是西藏与美国的首次官方接触。
几年后,柔克义在一篇专题论文中写道:“十三世达赖是个急性子,冲动任性。但是,他令人愉快,为人和善。我发现,无论何时,他都是最体贴入微的主人,健谈,极其谦恭,和蔼可亲。他讲话语速很快,很平稳,声音却很低沉。”兴高采烈的罗斯福答复道:“我认为,你与达赖喇嘛的接触,是我们这一代所有人中最有意思、最特别的经历。据我所知,之前从未发生过此类事情。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它确实发生了!我祝贺美国,由于它在全世界有这样一位外交代表,那样的会面才得以发生。”第二次会面时,达赖喇嘛与柔克义谈及西藏与印度的关系,以及他可能访问北京。达赖喇嘛向柔克义赠送了三件礼物,包括一幅唐卡绘画、一幅宗喀巴大师画像。目前,它们被收藏于美国国会图书馆。
威廉·霍华德·塔夫脱接替罗斯福担任美国总统。按照惯例,柔克义提交了辞呈。(在北京的最后一天,他在日记中写道:“我在中国的工作走到尽头了吗?我祈祷它没有完全终结。”)在中国居住旅行期间,柔克义收集了成百上千件藏品,绝大多数是西藏文物,以及蒙古语、满语、藏语和汉语善本书籍。目前,那些印刷品和手抄本已不可能获得。今天,弗利尔美术馆收藏了柔克义的1100册书籍;国会图书馆收藏了他的6000件藏品,成为西藏研究的一个重要中心。
柔克义转至圣彼得堡任职,升任美国驻俄国大使。1911年,他移至君士坦丁堡,担任美国驻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高门”的大使。1913年3月,当伍德罗·威尔逊宣誓就任美国总统,柔克义再次提出了辞呈,返回位于康涅狄格州利奇菲尔德的故乡。在给朋友的信中,他希望“养养鸡,种种花,生活在南宋和元代绝对东方的氛围之中”。然而,八个月以后,那位60岁的外交官参加了一支探险队,经陆地穿越蒙古抵达中国,以便对那个曾是帝国、目前已变成共和国的国家现状进行评估。此行期间,中国的临时大总统袁世凯,请他担任中国政府的外交顾问。但是,1914年12月8日,在返回北京的途中,柔克义在夏威夷檀香山去世。贝特霍尔德·劳费尔属于柔克义同时代唯一与其齐名的汉学家。他在悼词中写道:“柔克义先生为人极其低调,很少谈及自己或自己取得的成就。他从美国没有获得过什么荣誉。然而,他也确实没有要求什么……在他生命的终点,中国对他的外交工作给予了更高的评价,高过了他自己的政府。想到这一点,真是令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