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长城上的希望之门(第8/8页)

当然,中美之间也一直存在问题。2011年,宾州大学博物馆举办了一个重要文物展《丝路奥秘》。其间,该馆与中国政府之间出现了冲突,具体原因一直不明。中方出借的展品中包括了木乃伊,最引人注目的是“小河美女”。那是一具年轻美女的干尸,葬于新疆地区塔里木盆地的一只木船之中,其头发为赤褐色,鼻子又高又长。与附近其他干尸一样,“小河美女”埋葬于四千年前,比汉人大规模定居新疆早了两千年。梅维恒教授是宾州大学汉学家。1988年,他首次见到“小河美女”和其他干尸时,显得满腹狐疑。正如他对《考古》杂志的希瑟·普林格尔所说:“起初,我以为那些干尸出自‘杜莎夫人蜡像馆’,认为那是中国旅游业人士搞的促销策略,目的是吸引游客。”但是,久而久之,随着更多欧洲人模样遗骸面世,并对20具木乃伊进行DNA检测后,梅维恒改变了看法。他发表了自己的研究成果,2009年,他协助促使北京批准出借木乃伊赴美国展览。当时,那些木乃伊正在新疆乌鲁木齐市的博物馆中展出。

新疆木乃伊来美国巡展,它的首个展地,是加利福尼亚州圣安娜市的宝尔博物馆;之后移至休斯顿自然历史博物馆展出。但是,当“小河美女”及其青铜时代伙伴抵达最后一个展地费城时,中国政府拒绝批准展出。为什么?中方在华盛顿的一位发言人说,那些木乃伊已离开中国太久,需要进行保护。那么,中方的突然决定,是否与谁是新疆最早居民的争议有关?发言人对此予以否认。该决定影响了《丝路奥秘》展览的开幕,对博物馆是一个灾难(或许,那算一次中式拐弯抹角表达想法的直观教学)。此外,如前所述,美国博物馆馆长和研究员的抱怨并非空穴来风。他们认为,中国文化官员阻碍顶级文物赴海外展出,有关展览协议条款和经费等问题,已被极端的资本主义热情所笼罩,而申请办展的繁文缛节,会让卡夫卡和果戈理的小说想象力相形见绌。

幸运的是,在中美文化交流合作中,塞勒姆市恰如其分地成为最具独创、最有成果的组成部分。200多年前,美国对华贸易的首条商船,正是从那个城市启航。那里的故事始于1996年,当时,皮博迪·埃塞克斯博物馆的研究员南希·白灵安,偶然在一个名为黄村的小村子闲逛,它位于中国东南安徽省徽州地区的群山之中。南希碰巧看到村中有一座徽商住宅,它同样建于200年前,引人注目。住宅的大门敞开着,她走进院子,在那里遇见了黄家的成员。黄家人告诉她,他们刚刚决定卖掉自己的祖屋,担心祖屋有可能被拆除,打算通过出售挽回损失。恰巧,皮博迪博物馆刚开始进行总额为1亿美元的扩建项目,由萨夫迪领衔设计,他是加拿大籍以色列裔建筑师,设计过蒙特利尔市的独特建筑“67号栖息地”。为何不迁建那座濒临拆除的住宅,使美国人得以将那座拥有16个房间的商人住宅,与同时代12000公里之外塞勒姆市的美国住宅进行比较?

黄家人接受了皮博迪博物馆的出价,同时向美方提供了家族的8代家谱。皮博迪博物馆与黄山市人民政府,签署了一份文化交流协议。此后不久,那座名为“荫余堂”的建筑被拆解。其2735件木结构和1万块板砖,被装入19个集装箱运往纽约。抵达塞勒姆市后,一组中国木匠、泥瓦匠临时赴美,将那些建筑构件重新组装。他们与美国木匠和泥瓦匠携手,确保“荫余堂”的5个隔间和两个鱼池各就各位,协助完成了复原工作,并在“荫余堂”的上方,安装了保护性玻璃天窗。2003年,作为首座史无前例出口至美国的中国本土完整住宅,“荫余堂”对公众开放。现在,手持录音导游器的观众,不仅可以重温黄家的历史,还可从其后人口中听到每间屋子里发生的事情。“荫余堂”项目很有创意,以专业水准实施完成,成为后来发生事情的预兆。南希说:“我想,‘荫余堂’属于无巧不成书的美事,进而成就了一桩令人兴奋的合作项目。”2012年,她担任了波士顿美术馆亚洲艺术研究员。

一个世纪以前,收藏家查尔斯·朗·弗利尔,对中美之间的合作关系有过憧憬。现在,中美两国,似乎已准备好将憧憬实现。两国的合作显得既惹人注目,又不事张扬。1914年5月2日,伦敦《泰晤士报》刊登了一篇有关弗利尔建议的社论,赢得了一片喝彩。社论的题目是《中国艺术与破坏公共财产者》。当时,那份报纸被认为是“怒吼者”。社论谴责“肆无忌惮、残酷、大规模破坏宏伟中国艺术历史遗址的行径”,指责收藏家、古董商与“不要脸共谋”的中国官员沆瀣一气,认为国外应该对那些人施加有效的压力。同时,“还要做另外一件事,”社论继续写道,“还要感谢一位杰出的美国人,他在那方面一马当先,付出了诸多努力,让英国人特别欣慰。”那位美国人,恰巧是底特律“著名艺术收藏家、鉴赏家”查尔斯·朗·弗利尔。他与史密森尼学会合作,寻求在中国设立一所学校,希望借以实现一石三鸟的目的:促进东亚考古研究,在中国为本国、外国学生提供学习设施,以及“在文物原属国”保护有关文物。

《泰晤士报》表达上述观点后,进一步写道,弗利尔自费派遣了一支特别考察队前往中国,领队是哈佛大学的兰登·华尔纳,他将报告中国的情况,“目的是获得中国政府支持,在北京建立一座艺术博物馆,由创始人提供资金并负责管理”。除了上述引用语,那篇已有百年历史的社论,在今天早上报纸发表仍是恰逢其时。因此,我们应该喝彩:“好样的,怒吼者!”遗憾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终结了弗利尔的所有合情合理的建议。因此,我们在此重温马克·吐温的名言:“历史本身不重演,但总押着相同的韵脚。”一个世纪以后,中美两国或会再有机会,共同实现查尔斯·朗·弗利尔的梦想。在那个梦想中,充满了先见之明和慷慨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