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德·卡马拉(第5/7页)

法:卡米洛·托雷斯[2]的情况呢?

埃:也是一样。在某种程度上,卡米洛是个诚实的神甫。尽管他始终是神甫和基督教徒,但他丢掉了教会善于和愿意实现他的美好计划的各种幻想。他以为共产党是唯一能够有所作为的党派。于是共产党人收留了他。凡是最危险的地方,他们就派他去战斗。他们的头脑中有个计划:卡米洛一旦被害,哥伦比亚就会烽火四起。卡米洛被杀害了,但哥伦比亚并没有因此而烽火四起,年轻人没有付诸行动,劳动者也没有付诸行动。这又回到了我前面说过的话。

法:埃尔德先生,那些话是否也适用于正在巴西进行城市游击战的青年?

埃:显然也适用。噢!我非常尊敬您所说的那些巴西青年。我爱他们,因为他们勇敢、成熟,因为他们一心想的是解放巴西,而绝不是出于仇恨才行动的。他们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他们没有时间来训练群众,表现得急躁,甚至以生命作为代价。我本不愿意使这些年轻人泄气,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无谓地牺牲自己的生命,或者几乎无谓地牺牲自己的生命值得吗?首先请您想一想为了取得购买武器的资金而对银行进行抢劫这件事吧。武器价格高得令人咋舌,把武器运进城里是疯狂之举。这种冒险、这种牺牲难道是合适的吗?现在请您再想一想为了换取狱中同志的释放而对外交人员进行绑架这种举动吧。每当游击队释放一个外交人员以换取他们狱中同志的释放时,警察便进行大搜捕,空出的牢房又装满了人。刑房也是如此。一面出去,一面进来,这有什么意义?难道意义就在于替换人员,在原来残废者和死者的基础上再增加残废者和死者吗?难道意义就在于增加暴力的频繁程度,有利于法西斯专政吗?您瞧,我的反对不是出于宗教的原因,而是出于战术上的考虑。它不是来自某种理想主义,而是来自微妙的政治现实主义。是一种适合于美国、意大利、法国、西班牙、俄国等一切其他国家的现实主义。在它们任何一个国家中,如果青年拥向街头,想闹革命,那么转瞬间,他们就会被消灭。不应该急躁!譬如说,美国的五角大楼总有彻底垮台之日。

法:埃尔德先生,耶稣基督也是急躁的。当他向当局挑战时,也不作很多战术上的考虑。在世界历史上,往往是那些敢于对付胆小的人取得胜利,而青年……

埃:您要知道我是多么的了解青年人啊!年轻时,我也是个急躁的人。在神学院,我是那样的好唱反调,以至成不了马利亚的儿子。我在默祷的时间内聊天。尽管有禁令,我还是写诗。我同我的上级争论。我敬佩今天的新一代,因为他们比我年轻时要难以驯服百倍,比我年轻时勇敢百倍。在美国,在欧洲,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是如此。我对俄国的青年一无所知,但我确信,他们也想有所作为。是的,我知道,对于今天的青年来说,一切都变得更加容易,因为他们有更多的消息和更多的信息。他们有我们一代人为他们铺好的道路,而且在利用这条道路时是非常出色的。他们是那么的渴望公正和反抗,又有多么强烈的责任感。他们对自己的父母、师长、牧师和对自己的要求是严格的。他们背弃宗教,因为他们发现宗教辜负了人们的期望。当他们遇到真诚和同情心时,他们是真诚的。很久前,有几个年轻的马克思主义者来找我,他们带着几分傲慢的神气说,他们决定接纳我。我回答说,听着,那么我们设想一下,我不接纳你们呢?于是引起了一场激烈的,甚至是尖锐的讨论,但最后以拥抱而告终。我不仅喜欢今天的年轻人,而且羡慕他们,因为他们有幸同世界上的青年一起度过自己的青春。但是您不可能使我不老,因此您也不能阻挠我变得明智和冷静。

法:是的,埃尔德先生,那么我问您:为了消灭不公正,您的智慧找到了什么样的解决办法?

埃:凡是口袋里装着解决办法的人都是自以为是的白痴。我没有解决办法,我只有看法和建议。它们可以概括为“和平的暴力”这几个字,也就是说,不是年轻人所选择的手持武器的暴力,而是甘地和马丁·路德·金所宣扬的暴力,基督的暴力。我之所以称它为暴力,因为它不满足于小小的改革和修正,而是要求对现行的结构进行彻底的革命:建立一个崭新的社会,这个社会建立在社会主义基础上,但不做无谓的流血牺牲。为穷人而战,为穷人而死是不够的,需要引导穷人意识到自身的权利和自身的贫困。必须使群众有自己解放自己的迫切要求,而不是由寥寥几个对待酷刑就像古罗马斗兽场的基督徒对待狮子那样的理想主义者来解放他们。如果群众还是端坐在那里观看的话,那么让狮子吞吃了也无济于事。但如何使他们站起身来呢?您也许会回答,这是一种幻影,我是个乌托邦主义者,是个天真幼稚的人。但是我断言:使群众觉悟起来是可能的,也许同压迫者进行对话也是可能的。十恶不赦的坏人是没有的,即使在最臭名昭著的人身上也能找到积极的因素。要是我们能以某种方式同最聪明的军人们进行谈话呢?要是我们能进一步诱导他们改变自己的政治哲学呢?作为昔日的一个一体化主义者、一个法西斯分子,我了解他们的思想方法。也许我们能够说服他们去认识那种方法是错误的,靠用刑和杀人扼杀不了思想,用恐怖维持不了秩序,只有靠尊严才能得到进步,不发达国家不能依靠为资本主义帝国效劳而得到自卫,人们应该做各种尝试。

法:埃尔德先生,您做过尝试吗?

埃:在这方面我将做尝试。在您的这次采访中,我对您这样说就是做尝试。还应该明白,世界在前进。暴动的风暴不仅冲击着巴西和拉丁美洲,而且冲击着全球。啊!甚至还冲击到了天主教教会。在公正问题上,教会已经得出了一定的结论。这些结论是签署在纸上的。确实,许多神甫在讨论独身主义,但讨论更多的是饥饿和自由。您要知道,其次,还需要考虑讨论独身主义带来的后果:在各种反抗之间存在着一种关系。如果人们没有勇气改变内在结构的话,那么就不可能要求改变外部结构。人类的重大问题并没有被生活在拉丁美洲的神甫,被埃尔德先生所垄断。欧洲、美国、加拿大和世界各地的神甫都面临着这些问题。

法:埃尔德先生,他们都是孤立的集团,在金字塔顶端的还是那些维护旧结构和代表现政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