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主人归来(第5/6页)

他立法规定,年龄在30岁以下的人,不得竞选任何一级行政官。在罗马,最低级的行政官是会计官,任期一年,是高级行政官的助手,还得向他学习经验。有些会计官可能会有一些独立的职责,掌管共和国的财政,也借机熟悉权力的纪律和责任。这种训练很重要。等担任过会计官的公民到了39岁,他便有资格竞选尊贵的司法官。司法官任期也是一年,地位仅次于执政官,拥有广泛的职权。他不仅执掌共和国的法律事务,还有权召集元老院会议,主持元老院辩论。然而,由于苏拉的新规定,司法官职位的真正吸引力在于,它是通往执政官一职的必经之路;后者仍是罗马人所能得到的最高奖赏。自古以来,担任执政官的都只有极少数一些人,而苏拉改革的意图是确保未来的执政官配得上他的位置,避免再发生小马略那样的丑闻。从会计官到司法官再到执政官,没有捷径可走。

这项立法的明显后果是中年人特别受重视,倒是符合罗马人的基本倾向。他们认为政治家应该是中年人。希腊的统治者或许会把自己描绘得更年轻,而共和国欣赏的肖像是皱纹、稀疏的头发、低垂的下颚。罗马的传统统治机构元老院(Senate)一词源于“老人(senx)”,元老喜欢用“父亲”的称号抬升自己,这些并非巧合。保守派都珍视这样的观点:如果统治机构中多一些有经验、有智慧的人,不负责任的年轻人和穷人便无法胡来。在共和国的神话中,是元老院指导着罗马走向辉煌,战胜汉尼拔,赶走国王,征服世界。苏拉把恢复元老院的权威作为自己的主要目标,虽然一有机会他就把元老院踩在脚下。

修复工作很紧迫。内战和公敌宣告把这个庄严的机构弄得满目疮痍,人数从300降到仅100左右。苏拉对此有很大责任。现在,他异常勤勉地擢升新人,使元老院的人数超过了历史上的任何时期。来自各界的骑士们被匆忙塞进元老院,有商人、意大利人、抢劫致富的军官等。与此同时,在元老院内爬升的路子也更宽了。根据苏拉的改革,对司法官资格,每年提供的数量从6个增至8个,会计官从8个增至20个,显然是要确保能定期给权力最高层输进新鲜血液。毫不奇怪,老贵族们对新举措深感震惊。不过,势利的罗马人有办法让新人守规矩。元老们和共和国的每个人一样,遵守铁的等级秩序原则。由于用地位级别决定发言的次序,资历浅的元老几乎没有机会说话。其结果是,即使某个人经常指摘元老院,一旦他成了元老,就立刻变哑巴了。苏拉尽管以对敌人残酷无情著称,此时也认为最好把某些对手收买过来。

当然,仍存在一些苏拉管不到的地方。下层民众的愿望为苏拉所蔑视;代表他们愿望的人则为苏拉所痛恨。他建立了元老院的权力,但报复性地大大削弱了保民官一职。他的深仇大恨都源于后者。苏拉从未忘记,苏尔皮基乌斯就担任过保民官。出于个人的恩怨,一次又一次地,苏拉设法限制保民官的权力。为使后者不再像苏尔皮基乌斯那样,提出攻击执政官的提案,苏拉干脆取消了保民官提出法案的权力。他还堵塞了从保民官一职往上爬的通道,使它失去了对潜在的麻烦制造者的吸引力。苏拉巧妙地发出威胁,禁止担任保民官一职的人争取别的行政官职务。会计官和司法官或许仍然梦想能当上执政官,但不再考虑保民官,它没有前途。苏拉一向热爱报复。

就这样,共和国体制的一个古老支柱陷入了困境,连元老院中苏拉的支持者都很吃惊。12以前没人这么干过。独裁官把自己的改革看作是一种修复工作,是要清除混乱。然而混乱正是共和国的特征,苏拉眼见的一切都透着混乱,正如罗马这个城市本身一样。面对挑战,苏拉的一贯做法是迅速地给对方以沉重打击。他很快对城市的格局失去耐心,就像对马略派和保民官失去耐心一样。他命令将古老的城界帕莫里姆往外推,以缓解城市的拥挤。这是罗马史上的第一次。他还冷酷地推倒了神圣但狭窄的元老院建筑,重建一个更大的,以容纳扩大了的新元老院。元老们并不感激他。原来的建筑充满了共和国历史英雄的印迹。直到十多年后,人们还念念不忘,抱怨说新元老院“建筑扩大了,意义缩小了”。13对元老们的不满,苏拉毫不在意。只是在朱庇特神庙的重建一事上,他对神圣传统的尊重才体现出来。神庙虽已被烧毁,但轮廓还在。于是,在原是一片废墟的地方,新的神庙矗立起来,巨大的石柱散发着光彩。那是他从雅典抢来的。古老的地基上竖起新的丰碑,对独裁官苏拉而言,还能有更好的纪念碑吗?

不过,早在雄伟的朱庇特神庙完工以前,苏拉就辞职了。公元前81年底,一天早晨,苏拉突然出现在广场,身边没有侍从队。这个人曾导致大批公民的死亡,超过罗马史上的任何人。现在,他放弃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既不怕国内的人民,也不怕海外的流亡者……苏拉就是这么大胆,这么幸运”。14他的勇气又一次得到证明。苏拉仍是一个令人畏惧的人。当面指责他的事只有一次。在广场,有个年轻人对他发出嘘声;由于得不到提升,他在回家的路上不停嘲弄着苏拉。此外,再没人敢拿苏拉的名字当儿戏。

辞去独裁官后的一年,苏拉是执政官;这以后,他再未担任任何职务。放松下来后,苏拉回到了青年时代的狂野生活。那是他熟悉的生活方式。还是独裁官的时候,苏拉举办过罗马史上最大的宴会,全城人都受到了邀请。街道上响起吱吱的烤肉声,葡萄佳酿从公共喷泉中涌出,直到没有人再吃得进一口肉,喝得进一口酒。最后,大块大块的肉被扔进了台伯河,浪费得一塌糊涂。作为平民,苏拉的宴会私人化多了,毫无顾忌地整日喝酒。尽管爬上了高位,他对朋友一直很忠诚,就像他对敌人一直很无情一样。苏拉的客人包括戏剧演员、舞蹈演员、邋遢的文人等,都曾在被宣告为公敌的那些人家里混饭吃。对没有天分的,苏拉给他们一些钱,不再让他们表演;有天分的则受到特别的珍视,即使他们的最好状态早已逝去。尽管玩世不恭,苏拉仍宠爱一个容光不再的异装癖者,不断地奉承他。“米特罗比乌斯(Metrobius)是个男扮女装的演员,如今已人老珠黄。但苏拉坚持说,他跟过去一样爱他。”15

的确,他不必像马略那样,用肌肉证明自己是个男人。苏拉不去马修斯大校场锻炼。他来到坎帕尼亚的别墅,享受起退休生活。他恢复了共和国,得到的回报是和平。危机结束了。看着他穿上希腊式短袖束腰外衣,与别的游客一起走在那不勒斯的街道上,谁会怀疑好时光已经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