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腐尸宴(第5/7页)

很自然,罗马人的荣誉感要求他们反击;与此同时,自私自利的商业集团也逐渐转变了立场。罗马的商人们发现,虽然他们一向纵容海盗,但现在,海盗威胁到了他们自身。随着海盗越来越多地控制了海洋,他们有了不时切断航道的能力。罗马所需的一切供应,从奴隶到粮食,渐渐地变成了涓涓细流。罗马开始挨饿。但元老院仍迟疑着。海盗的活动极其猖獗,很明显,要对付他们,必须赋予某人以很大的权力,在整个地中海指挥。许多元老认为,那必须一位总督才行。最终,公元前74年,第二个马尔库斯·安托尼乌斯获得了指挥权。他是那个伟大的起诉人的儿子,但选他却不是因为他继承了打击海盗能力的缘故。恰恰相反,他获得推荐是因为他的无能。正如人们尖刻地看到的那样,“没关系,就是要提升那些人,那些我们没理由害怕的人”。11他的第一个步骤是自己在西西里岛周边地区干起获利颇丰的海盗勾当;第二个是在克里特岛附近被海盗打得大败。罗马的俘虏被戴上了脚镣。那本来是他们为海盗准备的。海盗把他们固定在船上的桁端,任他们摇摇晃晃。

甚至给罗马俘虏设置这么多绞刑架都算不得什么,超级大国的无能还有更屈辱的标志。公元前68年,卢库勒斯正打算向东攻击提格拉涅斯;在共和国的心脏地带,海盗们也干起来了。奥斯蒂亚(Ostia)是台伯河的入海口,距罗马仅15英里。海盗进了港口,烧毁了船坞中执政官的旗舰。饥饿的首都的港口燃起大火。罗马的饥荒更严重了。饿着肚子的公民来到广场,要求采取行动,应付危机,要求任命一位总督——不是像安托尼乌斯这样的纸老虎,而是真能解决问题的人。元老院固执己见。同胞们心中的理想人选是谁,卡图卢斯和霍腾修斯完全清楚;他们也知道谁正在一边等待着。

自结束执政官任期以来,庞培刻意保持着低姿态,时时处处透着谦虚。“庞培最喜欢的战术是假装他不追求某样东西,而事实上那是他最想要的。”12那是他选择最佳时机的精明策略,用在这个时候尤其精明。庞培采用了克拉苏的做法,没有自吹自擂,而是利用别人帮他吹嘘。恺撒是其中之一。在元老院,他孤独地发出支持庞培的声音。这不是出于对庞培的好感,而是因为恺撒看清了骰子正转向哪边。如今,苏拉的改革已经被纠正,保民官可以充分发挥作用了。庞培执政官恢复了他们的古代权力,倒也不是毫无所求的。他们曾帮助庞培解除卢库勒斯的指挥权。公元前67年,也是一位保民官提出建议,给予人民的英雄以打击海盗的全权。虽然卡图卢斯激烈地呼吁,不要任命一个“事实上的帝国君王”,13公民们还是满心欢喜地批准了提案。庞培得到了空前的力量,有500艘船,120000人;如有必要,他可以征召更多的人。他的指挥范围包括整个地中海,其中所有的岛屿,并向内陆延伸50英里。共和国的资源从来没有如此集中地交到一个人手中。

虽然任命了庞培,但前景如何,没有人知道,连他的支持者也是这样。共和国以这样的规模动员,本身就是绝望的标志。极度的悲观主义体现在任期上,他们觉得在最好的情况下也需要三年。但新总督只用了三个月,就扫清了海上的盗匪,毁掉了他们的根据地,解除了几十年来折磨着共和国的海上威胁。这是一场辉煌的胜利,一场庞培个人的胜利。它是让人大开眼界的表演,让人看清了共和国拥有的实力有多大。连罗马人自己都很吃惊。它表明,无论他们面对挑战时的最初反应有多迟钝和犹豫,一旦耐心耗尽,没有什么能同他们抗衡。反恐之战顺利结束,罗马还是超级大国。

庞培的胜利又一次证明,只要共和国愿意,它能干得很漂亮。事后,庞培没有采用传统的野蛮手段,没有过度的惩罚和报复。为显示仁慈,庞培做了件和他的大胜一样令人吃惊的事,不仅没有杀他的俘虏,反而为他们买了地,让他们当农民去。庞培清楚地认识到,盗匪源于文化上的无根和社会上的大变动,只要共和国仍须对他们的处境负责,他们对罗马的仇恨便无法消除。尽管如此,几乎无须强调,帮助罪犯恢复正常生活不是罗马人的习惯做法。或许应该指出,庞培在清剿海盗期间,抽出时间拜访了罗得岛上的波西德尼乌斯。我们知道,他听过波西德尼乌斯的一场演讲,过后,两人还私下做了交谈。既然哲学家的任务不是挑战罗马人的偏见,而是进行知识性的注解,我们可以确信,庞培不会听到他不想听的任何话。然而,波西德尼乌斯至少会帮他明晰他的观点。门徒(protégé)庞培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相信,在庞培身上,他的祈祷总算得到了回应:一个能体现出贵族价值的罗马贵族。“永远勇敢作战,”他建议即将离开的庞培,“行事永远比别人高尚。”这是出自荷马的警句,庞培听了很高兴。14正是出于这种精神,他饶恕了海盗。也是由于这个原因,他将安置海盗的城镇命名为庞培波利斯(Pompeiopolis):希望仁慈与慷慨永久性地为他的名字增光添彩。作战时坚定,和平时期大度,难怪波西德尼乌斯称他为时代的英雄。

然而,庞培仍同过去一样贪婪,还想要得更多。仅仅做个赫克托(Hector,特洛伊战争中的英雄)是不够的。很小的时候,他站在镜子前,摆弄额前的一绺卷发,梦想着成为亚历山大。现在,他决心抓住机会。东方已对他敞开,他要从那里赢取荣誉,赢取罗马人从未想过的荣誉。

新生代亚历山大

公元前66年春的一天,卢库勒斯注视着地平线,看见上面升起一团尘烟。他的营地驻扎在树林的边缘,眼前伸展着的平原地势很高,没有树木。尘烟慢慢接近了,一支看不到尽头的队伍走了出来。卢库勒斯看到了指挥官的侍从,他们手中的棍棒缠着月桂枝,上面的叶子已枯萎。他自己的侍从拍马上前,递出新月桂枝编成的桂冠,迎接来人。对方也交出了他们的枯枝。

借助这样一个仪式,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得到了最后确认。自冬天的兵变以来,卢库勒斯的权威一天天跌落。他同部下的关系变得很冷淡,根本不能指望他们跟随自己作战。卢库勒斯不得不带着他们撤退,慢慢地离开亚美尼亚。他退到了本都西部的山区,舔着自己的伤口。米特拉达特斯回到了他的王国,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卢库勒斯毫无办法。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有人一直盯着他的总督职位,与金融界和他们驯顺的保民官达成密谋,想把他挤走。卢库勒斯的接替者就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