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火烧波斯王的胡子(第8/15页)

这是一件举世震惊的罪行,而且这个罪行是希腊人犯下的,因此更为惊人,堪比米利都带来的不幸。尽管克勒奥墨涅斯为了减轻自己亵渎神灵的罪行,命令希洛人点火焚烧圣林,但是大屠杀后滚滚的浓烟充斥着人的血肉污物所散发的气味,向其他城邦证明了斯巴达人的可恶与残忍。任何对拉斯第蒙的威胁都不能被容忍。阿戈斯整整一代人都被屠杀,疆域被分割,变成了一个弱小的国家,甚至连迈锡尼这样的小国都能够任意摆布它,这就是任何敢于挑战斯巴达权势者将面临的结局。波斯人同样应当引以为戒。任何入侵都会遭到坚定不移的抵抗。斯巴达发誓无论如何都将为保卫国土而战。

似乎雅典在对抗愤怒的万王之王的阵线上并不是孤身一人。但是到了公元前494年冬天,他们面对着曾经让伊奥尼亚同胞们痛苦、犹豫不决的境况,却感到无助。或许从爱琴海对岸不断传来的噩耗令人麻木。伊奥尼亚这片曾经欣欣向荣、繁华美丽的土地,据说已经变得一片荒芜。波斯人报仇的军队所到之处已经杂草丛生;逃入山中幸存下来的人,在猎狗和拉网人的搜捕中疲于奔命;少数没有遭到驱逐的米利都人在化为焦土的哲学故乡上颤抖不已。对雅典人来说,自己可能也将遭受几乎同样的命运。公元前493年的春天,城邦酒神节上演悲剧的时候,并没有如观众期待的那样从传说中拉开序幕,而是直接从米利都陷落开始的,“剧场中的每个人都感动到落泪”。24这出悲剧立刻被禁演,而剧作家由于煽动群众以及扰乱民心等原因遭到惩罚,被处以巨额罚款。雅典人以似乎自欺欺人的态度来应对波斯的威胁。

然而,正像他们心中清楚地知道国王的军队正在逼近一样,他们同样知道自己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议和、卖国、投降,要么战斗。一切都表明最后的抉择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人们从剧场走出,刚刚拭去眼角的泪水,东方风云突变的强烈信号就已经到达法勒隆港口。米太亚德带着光荣出现:他比任何一位雅典人都更加勇敢地同蛮族人作战,只身逃出了波斯舰队的报复追击,而且还躲过了一支专门阻击他并截断所有通向雅典道路的队伍。但是附近仍然有很多敌人:同伴们记恨他,群众惧怕他,他的名望似乎同这个严阵以待的民主国家格格不入。他刚刚登岸就被冠以“克索涅索斯的僭主”的罪名并被起诉。25这个案件在当年较晚的时候进行了审理。

除了米太亚德本人之外,还有很多事情取决于陪审团的裁定。面对首屈一指的反对米底的斗士,雅典人是否有勇气释放这位让他们长久以来害怕的潜在僭主;抑或直接屈从于党派斗争的传统乐趣?每个市民都有义务发表意见,但是其中最有影响力的意见来自于当年城邦的首脑——执政官。公元前493年的选举将产生重要的影响,当坚决反对绥靖政策的候选人赢得了胜利之后,米太亚德终于长吁一口气。诚然,地米斯托克利太令人羡慕了,他为建立已经在竞争中毁灭的个人威望做出了巨大的努力,而且仍然坚持不懈。米太亚德虽然被起诉,但是终于得到了赦免。不久之后他就被选为自己所在部落的军事长官,位列有权向雅典最高司令官战争长官,提出建议和援助的10位将领之中。这件事在波斯间谍的眼中,一定同在西皮厄焚烧圣林的事件一样,都带有挑衅的意味。米太亚德对城邦防御方针产生了关键的影响。民主国家这才最终下定了决心。雅典人和斯巴达人一样做出了作战的决定。

通向马拉松之路

没有一个雅典人怀疑大王彻底毁灭民主制的决心。据说当大流士得到萨迪斯被焚毁的消息时,命人将象征可怕的王室权威的弓箭拿来,朝向天空射出一支火箭,并向阿胡拉马兹达祈祷一定要让雅典人得到应受的惩罚。这件事情让他十分震惊,从此他的胃口就一直没有完全从盛怒之中恢复。有传言说此后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次大流士坐到餐桌旁开始用餐的时候,都会有一名侍从在他的耳边提醒,“我主勿忘雅典人”26。

当然,这样一个从前默默无闻的偏远小族现在被波斯波利斯城中内廷的人天天挂在嘴边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尽管雅典人每次想到自己成为大王复仇的唯一对象时都会觉得毛骨悚然,但也会因为这个念头而在绝望中感到一丝令人兴奋的骄傲。大流士没能够实际完成横扫亚洲的现实,也让他们多少产生些自夸的想法。伟大国王的帝国疆域辽阔,若要引起他的注意,大大超乎多数希腊人的能力范围。当年克勒奥墨涅斯会见阿里斯塔戈拉斯的时候,得知苏撒距离大海有3个月的路程时,吃惊地跳起来;而苏撒以东属于国王统治的地区距离远远超过三个月。这可以让雅典人在等待自己最后命运的时候,多少获得一些安慰,但同时也让他们知道自己并不算得上大流士关心的唯一事项。

但也不能说完全不关心。国王的思想包容天下,力量无所不及。遥远边界上发生的任何危机都不会逃出他的眼睛。纵然要经过千山万水,但是臣下们仍然可以努力工作使通讯便利。波斯的通讯速度令所有人惊奇。在视线所及范围内烽火台接连点燃,可以让国王对任何微小的事变洞若观火。在帝国多山的地区,尤其在波斯本土有许多山谷便于传声,人们通过声音接力传递更为详细的消息。波斯人传习“控制呼吸以及有效利用肺部的技术”27,他们拥有世界上众所周知的洪亮声音;很多消息如果徒步传达,需要花一个月的时间跋山涉水,通过崖壁和深谷的回音传递同样的信息则用不了一天。波斯人比其他人更清楚信息的重要性,掌握了信息就能掌握世界。

成就波斯伟大的最重要基础,并不是他的行政机构,也非其强大的军队,而是它的道路系统。这些尘土构成精细的网络为帝国庞大的躯体提供了神经系统,在这系统中各种消息从一个节点向另一个节点川流不息地传向大脑或者对外传出。吓住克勒奥墨涅斯的距离早已经被过往的仆人们化为无形,送信人每天辛苦跋涉之后,都能找到一处可供休息的驿站,这里有床铺、补给和可供第二天早上使用的马匹。最为紧急的消息可以风雨兼程、日夜不停,在两周之内从爱琴海岸传到波斯波利斯。这种速度在当时简直不可想象,近乎奇迹。这是史无前例的壮举。国王控制着这样的服务系统——原始的信息高速公路——无疑令臣民们感到敬畏,并可以运用最为合适的规模镇压他们,表现波斯的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