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德国人和战争与和平中的大屠杀(第10/15页)

要不是科尔对历史有着所想象的敏感性,他就不能在重现正确的历史方面做得那么优异。这在1985年春季变得明显起来。那时他劝说了里根总统在对德国进行国事访问的时候,出席比特堡一个军事墓地举行的和解仪式。在那里,埋葬了同盟国和德国的士兵。因为墓地也包括49名党卫队成员的坟墓,因此就存在这样的可能性:里根可能象征性地祝福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受害者和杀戮者。由于在无条件地支持里根政府的防卫政策,科尔并没有被这样的访问可能造成的政治和道德反响,以及对这位美国总统的声誉可能带来的影响所吓倒。最终,里根总统给死去的国防军士兵作了《我是比特堡人》的演讲,但是批评家们正确地指出,它无法和F.肯尼迪《我是柏林人》的演讲相媲美,后一个演讲是面对数十万渴望摆脱苏联压迫的柏林人。

20世纪80年代中期政治的氛围充满了复苏的民族主义和辩护的趋势。许多德国人,尤其是政治右倾的德国人,对必须穿着自认为是永远不能脱去的政治硬毛衬衣越来越不满意。他们变得怨恨起来:他们的过去迫使他们从道德软弱的立场而非力量的观点行动;并且任何强烈的民族主义立场或者表述都可能得到了各种错误的解释,比如外国人恐惧症、集权主义、法西斯主义。因为无论哪种意识形态的理由,那些拥护强烈民族主义的人都将自己暴露在反对者极度充满感情的反击之下。这些反对者并不害怕挥舞奥斯威辛的大棒。

1986年夏季,白热化的争论在新闻界爆发。恩斯特· 诺尔特在6月6日的《法兰克福汇报》发表了一篇题为《过去将不会流逝》的文章。他在文中认为:第三帝国,尤其是大屠杀,使得不可能将德国不远的过去作为正常的、已经在人们记忆中流逝的一系列事件。诺尔特认为,存在着某些利益集团,它们为了自己最终的目的,人为地夸大了第三帝国的重要性。它们成功地将大屠杀作为独一无二的、无可比拟的事件。诺尔特宣称:通过这样行事,它们把大屠杀置于时空之外,把它归为绝对邪恶的水平,同时把它作为针对德国民众的教学上的威胁,以便强化他们的罪恶感,压制他们的民族自尊心。当然,诺尔特没有我在这里说得那么直接,但这是从他扭曲的语言中暴露出来的东西。连同他刺激性的问题和机敏的暗讽,他的语言风格有助于两个目的:第一,它给予了他非常优厚的条件,以使其在明显站不住脚的地方逃避可能出现的圈套;第二,它有利于右翼极端分子,他们并不担心从诺尔特大胆的冥想之中得出的令人讨厌的结论。

从史学的层面来看,诺尔特的抱怨被很好地采纳了。希特勒的十二年帝国的史学效应,在许多描绘希特勒兴衰的历史学家眼里,已经产生了一系列视觉幻象。希特勒释放的邪恶如此巨大,以至于在历史的长河中放大了第三帝国的效应,似乎纳粹德国是绝对独一无二的,或者史无前例,或者举世无双。将这样的范例内在化的净效应是,它将第三帝国移出了历史领域,把它归为伦理学、神学,或者新闻界权威意见的领域。这反过来导致了政治因果关系理论和心理动机的误导性理论。对于一些历史学家来说,纳粹的经验依然是中心。围绕这一中心,对德国历史的解释才能够明确地表达出来。其最为极端的表现是,它已经导致了扭曲德国历史中的人物或事件的行为,把它们作为希特勒和奥斯威辛的预先形式。过去犯下的罪行也被延伸到未来,因为希特勒的阴影依然在超越现在地伸展着。

但是,诺尔特的研究是朝着相反的、被称为申明无罪的方向发展。诺尔特拒绝大屠杀是独一无二邪恶的理论,因为纳粹的种族灭绝只是20世纪许多种族灭绝事件中的一件。在20世纪60年代,诺尔特写了一本大受欢迎的图书《法西斯主义的三张面孔》,在其中,他将欧洲各种类型法西斯主义的世界观进行了比较,其中包括国家社会主义。他指出,这些法西斯主义大致的目标是盗用左派的极端化,并引入同质的民族共同体。诺尔特的著作是对各种法西斯意识形态,以及它们与同样狂热的政治左派对手冲突的完美比较研究。诺尔特接着考察了右翼和左翼极权主义政权的种族灭绝行为,拓宽了他的比较研究。但是,通过这样的做法,诺尔特搅动了一个马蜂窝,因为这是他的论点:希特勒对犹太人的灭绝并非独一无二,而被认为是来自政治的宗教,这种宗教预先假定了灭绝是其世界观必要的因素。

正是在这一点上,诺尔特开始展开了纳粹主义和苏联共产主义的比较,以及普遍的历史真理。苏联的布尔什维克分子确实想消灭它的阶级敌人——资产阶级。他们相信,阶级成分决定了个人是否得到拯救或者毁灭。一些狂热的布尔什维克分子无疑相信:消灭作为一个阶级的整个资产阶级,是他们意识形态的责任,但是这一过激的言辞从未包括消灭中产阶级的妇女或者儿童。诺尔特的观点是:纳粹分子除了他们的目标是消灭种族而非阶级之外,没有任何差异。假如诺尔特在此处不再前行,我们相信他发现了一点真理。苏联共产主义和纳粹主义是形而上学的体系,它们宣称垄断了真理,认为他们的对手生活在罪恶的状态,要么通过皈依得到拯救,要么通过肉体的消灭得到毁灭。然而,纳粹分子在其极端的目标上比苏联的共产主义者走得更远。根据后者的观点:剥夺博学者并不意味着整个资产阶级肉体的毁灭;相比而言,希特勒的关于种族上劣等人的口号意味着整个种族的灭绝。

过分扩展一个比较是一回事,但是把比较作为起点去总结出一种因果联系是另一回事。诺尔特宣称,布尔什维克分子犯下的阶级杀戮——他称之为“亚洲人的行为”——促动了纳粹分子以同样的方式,并出于自我防卫作出回应,因为纳粹分子发现在自己遭到企图灭绝他们的苏联共产主义分子的威胁。根据这一观点——对此诺尔特没有提出任何事实的支撑——希特勒认为自己正在发动一场与敌人纯粹的防卫战,这个敌人信奉种族灭绝的行为,并且已经灭绝了将近1000万人。既然希特勒将共产主义和犹太人联系在一起,因此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拯救德国人,除非把他们一并消灭。这种思维方式是疯狂的,并且通过步入非理性的心态——是否只是为了理解它——诺尔特制造了一些令人遗憾的印象,其中包括这样的论点:希特勒针对犹太人的种族政策绝不是独一无二的,仅仅是历史仇恨的一部分,它在20世纪以特别的毒性突然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