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五十三节 赤水(第12/13页)
看着殷红如血的河水,贾明河轻轻地把头盔摘了下来,单臂把它抱在了怀里,看着前方大声说道:“弟兄们,让我们向这群勇敢的敌人致敬吧。”
贾明河身后的几个参谋军官也都默默地摘下了头盔。他们一起望着河面上起伏的尸体和竹筏很久,有一个军官才轻声说道:“我们福宁军个个都是勇士,所以我们也最敬佩勇士。不过我们是堂堂大明王师,他们是贼寇……大帅成军以来更是所向无不摧破,绝不是对手靠勇敢就能抗衡的。”
天启七年九月二十三日,赤水卫。
赤水卫城门大开,从城门外一直到城中临时官署的道路两侧,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明军士兵。他们一个个都身披铁甲,头盔也都戴得整整齐齐。
有两个人走来,走到城外的明军队列前,然后就向着前方跪下,行了一个大拜之礼后紧跟着就磕了一个头,站起身弓着向前挪上三小步,跟着就再次跪下行叩拜之礼,再起身……再叩拜……如此一直从城外走进城门,再从城门一直行礼到临时官署之前。
张鹤鸣一身大红官袍,乌纱玉带,坐在正中。这两个人看到张鹤鸣后,再也不敢起身,就跪在地上慢慢爬行过来。张鹤鸣哼了一声,握着腰间的玉带站起身来,迈开大步向前走到中门台阶前。黄石一身戎装,左手按着剑柄,沉着脸跟在张鹤鸣的侧后。
张鹤鸣满面怒容,长长的白胡子不由自主地抖动着,他左手保持在腰间玉带上,右臂前探向斜下,食指和中指戟出,向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喝问道:“奢崇明、安邦彦,你二人可否知罪?”
奢崇明和安邦彦也不答话,只是伏在地上磕头不止。张鹤鸣眼看着二人在地上把头皮都磕出血来了,才又是一声冷哼,朝着周围几个士兵挥了挥手。当即就有几个士兵出列,把奢崇明和安邦彦捆了起来。这两个人垂头丧气,也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明军把他们二人捆好以后,就拖到下面关到囚车里面去了,等着械送京师奏捷。
把二人拖走后,张鹤鸣就把刚才的满脸怒色一扫而空,他大笑三声,心满意足地转身走回中间的座位,舒服地靠在了椅子背上,手指还轻轻地敲打起桌面。黄石的位置就在张鹤鸣侧面,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大厅中此时还有黄石的两个营官:贺定远和贾明河,这两个人也都各有一个板凳坐,他们对坐在张鹤鸣和黄石的下首,像是哼哈二将一样地把住了门口。
张鹤鸣岁数大了,所以受降仪式到此也就算正式结束了。他先是再次大大夸奖了一番黄石的武勇,然后又把贺定远和贾明河也都赞扬了一通。他说无论是贺定远的死守孤城、还是贾明河地力遏归师,都是很大的功劳。当然,这也都是和黄石的领导分不开的,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嘛。
这次作战贺定远打得有些气闷。他本以为叛军会狂攻赤水卫,黄石临行前的鼓动使他抱定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今不复还”的慷慨悲壮之情。但没想到叛军根本经不住一打。这个赤水卫城本也不大,周长不到三里。五千明军在赤水卫这座城市里一呆,那真是守得密不透风。再加上福宁军的的火铳、大炮,叛军绝对是来多少死多少。
一开始奢崇明来试探了两次,明军尚未用上全部火力,就让叛军两次都碰了一鼻子灰走了。此后永宁军就再也不来赤水卫找不痛快了。后来安邦彦到了,又组织了一次试探进攻。那次敌军进攻地规模还不小,叛军围三阙一,动员了差不多一万人同时攻城。磐石营见对方来势汹汹自然也不敢怠慢,大炮和火铳敞开劲地打出去,结果水西军从此再也没有来过第二回。
其后就是漫长的持续守城时光了。贺定远虽然几次想冲出城去打反击,但临行前黄石反复交代过的“赤水卫不能不在,绝对不能不在”,还有“如果赤水卫丢失,福宁军就会全军覆灭”的警告也一直萦绕在贺定远心头。他经过几次的反复思量,觉的不能图一时痛快而陷全军于险地,所以贺定远硬是按捺住了自己的进攻欲望,每天望眼欲穿地盼着叛军来攻城。
不料还没等到叛军攻城,反倒把黄石的救火营等来了。待到贺定远和救火营接上头后,他知道再也没有什么歼敌的机会了,叛军的覆灭已经是早晚地问题了。为了争取胜利难免出现死伤。但为了个人的渴望建功而让士兵冒险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眼看战争已经没有了悬念,贺定远很高兴能让更多的士兵健康地返回家。
而贾明河对奢崇明和安邦彦则非常反感,等气氛松弛下来以后,贾明河立刻叫道:“奢崇明、安邦彦二贼骨头太软了,这么多人都为了他们而死,怎么他们还会投降,还会想着活下去呢?”
黄石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倒是心情极佳的张鹤鸣给贾明河释疑道:“这二贼怎么可能得活?械送京师后肯定是千刀万剐的下场。他们不过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换取朝廷对他们族人的宽大处理罢了。”
贾明河愣了一下,他眼前仿佛又重复看到了西南叛军拼死渡河的场面。他一时心中有所不忍,就又追问道:“张大人,那朝廷会宽大处理水西、永宁二地的乱党么?”
张鹤鸣捻了捻长须,微笑着说道:“恐怕不会。如果只是二贼就擒,说不定朝廷还会招安他们的儿子。但现在水西、永宁的贼兵大半束手,水西、永宁的余党皆不足为患,老夫认为应该将这两个宣抚司连根拔起、尽屠其族,用他们来震慑其他土官才是。”
虽然张鹤鸣说得是他认为朝廷会如何,但实际上朝廷一般都会认可负责清剿的地方大员的决心,因此黄石知道水西、永宁众多军民的性命实际多半就掌握在张鹤鸣的手中。等贺定远和贾明河离开后,张鹤鸣沉思了片刻,又掉头问黄石:“黄帅,以你之见,该如何处置这几万叛军?”
这次随着奢崇明、安邦彦战败,被包围的敌人军队也一起向明军投降。其中除了他们带来的战兵外还有不少运粮的土兵,再加上以前向黄石投降的永宁军,明军一共俘虏了五万叛军,其中还有三千多壮妇,她们也是被征发来运粮地。
“黄帅此次斩首上万已经很不少了,不过这首级总是多多益善吧?”张鹤鸣说话的语气很是平淡,脸上地表情也毫无波澜。
“刚才听张老的意思,恐怕是要向朝廷上奏疏,让这永宁、水西改土归流吧?”
“不错,所以这些人留着都是麻烦,说不定一转眼就又都反了。”
黄石早就想过俘虏的问题,他也知道这么一大片土地能“改土归流”绝对是大功一件,张鹤鸣断然不会放过的。他见张鹤鸣承认有这个意思后,就谨慎地进言道:“张老,末将倒是觉得杀俘不祥,再者,这些土兵说不定能让我们以夷制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