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战徐州(1938年3月~1938年6月) 想撤就先拿头来见我(第5/8页)
汤恩伯痛快了,但李宗仁难受了。
战后汤恩伯军团参谋处处长苟吉堂说:“汤军团长敏捷的处置,我们从研究战史的眼光来看,是那样的切合时机……这一正确而快速的处置,是我们在台儿庄会战胜败的主要关键。”作为汤的部下,当然有美誉的成分,但这也是白崇禧的观点。对于在台儿庄战中汤恩伯的表现,白用了四个字:“灵活适宜”。
《扫荡报》记者胡定芬跟着汤军团采访了3天,在一篇战地采访中这样写道:“20天之内,他们(汤军团)在抱犊崮台儿庄百余方里的地区内来回走了八次。”具体地说,“最初渡过运河向山地(抱犊崮山区——作者注)迂回,进攻郭里集、峄县、枣庄,其次由山地迂回到台儿庄东北侧袭敌之后路,再次迂回到洪山、兰陵腰击沂河西岸向西增援之敌,最后依旧迂回到台儿庄东北侧袭敌之后路……”
这是汤恩伯擅长和推崇的运动战。
但也有不少人对这种打法不认同,认为汤恩伯手里掌握着5个师,七八万人,光来回跑了,起到的作用不大。汤恩伯在接受《扫荡报》记者采访时解释:敌人装备较我占优,故不宜迎头顶,更不宜集中兵力来死守一地,而应在运动中争取主动攻势,不时打击日军的侧背。
不过,也不能指责李宗仁。因为台儿庄取得大捷之前最艰难的时刻,李宗仁并不知道孙连仲那边到底还能顶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汤恩伯的作战想法和行动计划。作为战场上的最高司令,他完全有理由郁闷,有理由抱怨汤恩伯。就这一点来说,认为李宗仁沉不住气,完全是事后诸葛的做法。
打到三四月之交,台儿庄内守军跟庄外池峰城师部的通信联络中断了。
在庄内情况不可知的情况下,孙连仲派第30师的一个团增援台儿庄。在庄外,这一天晚上,组织了敢死队,营长仵德厚(成都中央军校高等教育班,陕西泾阳人)担任队长,手下40名死士,除了两名机枪手外,其余每人身上带8枚手榴弹,腋下再夹着一箱(每箱50枚)。部队是西北军的底子,所以每个士兵背后都有一把大砍刀。另一只手,则拎着上了刺刀的步枪。
仵德厚一声令下,队员由西门飞奔入台儿庄内。他领的任务是夺回日军占领的西北角阵地。
什么叫敢死队?首先当然是不怕死,在报名的那一刻,就必须有赴死的准备。但如果仅仅是去死,那还不是敢死队,敢死队的终极使命是完成任务。所以说到底,让每个队员拥有一种决死精神才是最重要的。因为在这种精神下,一个人会爆发出超人的力量,完成平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然,仵德厚和他的队员没有想这么多,也不可能想这么多,他们唯一想的就是:用这几十条命把那阵地换回来。
在进入台儿庄之前,仵德厚见到池峰城,后者只是告诉他日军控制了庄内西北角。
但是,当进了庄子后,仵德厚分兵两路向西北角搜索前进,倒下两名队员后,他才吃惊地发现:日军早就分散开了,几乎每个院子里都藏有他们幽灵般的身影。最少的藏着一个,通常是两三个。于是,整整一晚上,仵德厚带着敢死队员打起了逐屋战。好在日军兵力分散,可以各个击破,用仵德厚的话来说,“进一个屋子把敌人歼灭后再上另外一个屋子去”。
就这样,到天亮时,残余的几十名日军重新被压缩到西北角的土围子里。
在接下来相持的一天里,日军收集了不少家具,当然不是要卖废品,而是做战斗掩体。有人说了,这玩意儿管事吗?你还别说,到底管点事。因为那个年代的家具,都死沉死沉的,一个个的都是实木,没有什么三合板的。
又过了一天,在机枪没能压制住日军火力的情况下,虽然手榴弹照样发挥了作用,但仍不足以把阵地拿下。这时候,城外日军有增援的迹象。仵德厚叫队员潜上西面城墙,这是非常冒险的,因为这意味着要面对城外日军的子弹。日军好像在提醒:中国的敢死队员不要太气盛。但不气盛能叫敢死队员么?城墙上的十多名队员匍匐前进,用两挺机枪封锁住城外日军进攻的通道,随后把一桶汽油运了上来。
没错,仵德厚想用火攻。
面对龟缩在死角且用一堆家具做掩体的日军,似乎没有比火攻更适合的了。
蘸了汽油的棉絮被绑在木棒上,如一个个巨大的火柴,被点燃后由上而下扔了出去,一时间日军的那一小块阵地成了巨大的火海。仵德厚带敢死队员趁机强攻,日军被烧死二十多个,两名伤兵被俘,其他全部被击灭。
但也有多名敢死队员最终魂绕台儿庄。
多少年后,隐姓埋名在乡间的仵德厚老人在回想起这一幕时,仍不禁为牺牲的战友怆然落泪。
泪水中包含了一个民族全部的过去。
进入4月后,矶谷廉介开始训斥濑谷启,认为他犯了个错误,不该对台儿庄逐次增兵,而应该一次性压上。濑谷解释说他不是不想压上,但有一支中国军队正在围攻峄县,好像是汤恩伯的中央军,他没有更多的人手顶到台儿庄。
矶谷廉介一惊,立即上报。
汤恩伯枣庄撤围后,濑谷启下令叫赤柴八重藏的第10联队投入到台儿庄。但就在这时候,又接到情报:张自忠的部队出现在峄县东面。濑谷启四顾不暇,只好派第10联队主力去警备张自忠部。这样的话,增援到台儿庄的第10联队实际上只是一部分,大约500人左右。
4月1日当晚,孙连仲命令在庄外的第27师师长黄樵松亲自组织敢死队。
黄樵松以20人组成队伍,由外向内对日军发起逆袭。敢死队的带领者,就中国这边来说,多为连长一级的,由师长亲自带队是以前没有过的事,日军渐渐有些凌乱了。第30师的一个团也参与逆袭,傍晚5点多,冲进庄里时有500多人,转天早晨7点多出庄时,还有不到20人。
台儿庄已经成为一个大熔炉,而孙连仲和福荣真平仿佛两个工人,一下下地往这大熔炉里填人,填进一个连,死一个连;填进一个中队,死一个中队。日军在白昼强攻,中国军队在夜晚逆袭。一来二去,你来我往,上午日军把中国军队逼至庄内一角,下午中国军队把日军打得连退三舍。
打到最激烈时,池峰城下令把身后运河大桥拆除了,以求背水死战。此时濑谷支队的日子更不好过,因为他们弹药将绝,补给线又屡遭拦截。联队长福荣真平已经开始叫部下控制每天的弹药打出量了。此时中国军队的弹药仍非常充足,沿途铁路站点停靠着一列列火车,除了不断供给的黑压压的弹药外,就是来自大后方的慰问品,光来自四川的榨菜就堆积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