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山河百战变陵谷 第四节(第11/15页)

萧垠心里却不信这些什么“龙璧”“蛇璧”的,冷哼一声,正要下令粘八葛部加入战斗,却见战场之上,徒生意外。突然间,又有两个营的宋军,分别自战场的两侧准备过河,这是种师中欺他兵马较少,用第五营吸引他的注意力,却调集兵力,想从两翼包抄。

“异想天开。”萧垠低声骂道,令旗一挥,粘八葛部与萌古部的两千骑兵,立时分别自两侧杀出。这两只人马,却是不去管想要包抄的宋军,而是加入到了正面的混战当中。萧垠的想法十分简单,他兵力少于宋军,利合不利分,只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击溃眼前的龙璧营,宋军锐气受挫,包抄的两支人马便不足为惧。

此举果然奏效,两支生力军的加入,一阵猛打猛冲,龙璧营眼见着便渐露不支之色。萧垠率军站在高处,只见那战旗之下,皇甫璋铁甲外面的战袍都被血染红了,他手执长枪,率十余名骑兵,在重围中左突右驰,不断合拢着麾下的战士,却又不断被大辽的骑兵冲散开来。

他正自许得计,忽听左右惊叫一声,却见下游方向,那只包抄的宋军已经过河,一面大旗闪出,一两千骑人马,朝着自己所在的地方冲来。

“怎的这般快法?”萧垠心中一惊,他知道木刀沟虽然结冰,但哪怕是牵着战马过河,也要小心翼翼,一不小心,便会把河冰踩破。但那一营人马,过河的速度,却比别的宋军要快上一倍。但他这眺一眼那只宋军身后的木刀沟,便恍然大悟——那河面至少还有三四百人,正泡在冰水之中,拼命的拉扯着受惊的战马。这些宋人根本就是在蛮干。

萧垠暗骂一声,摘了大弓,看了一眼正面战场,便要率余下的人马迎敌。虽然有点意外,但他并不着急,只要尽快击溃那龙璧营,阻止上游的那只包抄宋军,那这只支过了河的宋军,也成不了气候。但他才纵马率军冲锋,便听到正面战场方向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他转头望去,眼前是不可思议的一幕——不知何时,一面“种”字将旗,出现在战场之中。战旗之下,赫然是种师中与他的数百骑亲兵。

宋军的战鼓擂得更响了。

南边的木刀沟河面上,密密麻麻,到处那是牵着战马过河的龙卫军。没有队列,没有组织,每个人过河之后,便挥舞着战刀与长枪,杀入战场之中,每个人都拼命的向那面“种”字将旗靠拢。

猎猎飞扬的将旗之下,种师中纵马疾驰,一枪狠狠的扎进一个辽兵的肩膀,眼角瞥了一眼萧垠的方向,轻蔑的哼了一声,“让老子教教你们,什么叫做野战!”

“再勇悍的步军,也要懂阵战之术,但马军并非如此。有时候马军只要会一种战法就行,那就是所有人跟上主将的大旗,向着同一个方向射箭,向着同一个方向冲锋。”在这一刻,萧垠心中,响起了兰陵郡王耶律信曾经说过的话,“古匈奴战法!”

战斗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率先溃败的是粘八葛部的骑兵,然后萌古人也脱离了战场,向东北方向逃去,萧垠眼见大势已去,也率领残部,向北败走。

“探马来报,大约半个时辰前,种将军已经攻过木刀沟……”

“龙璧营正在苦战,辽人箭雨厉害……”

“种将军过河了……”

“辽人开始败退……”

“种将军留下龙璧营打扫战场,继续率军追击……”

安平以北数里,宋军中军行营的主力,正在继续不紧不慢的赶着路。尽管这支主力全部都是骑兵,但是云翼、威远、骁胜三军的大部分将士,都是下马步行,连大总管王厚也没有骑马,而是找了一张胡床舒舒服服的坐了,由八个牙兵抬着他,安安稳稳的走着。中军行营的谟臣们,则环绕在这张胡床的四周,一面紧张的汇总着各路探马送回的情报,不断的向王厚报告着战场的变化,一面还要抽空聚集在一块,商讨对策,以供王厚参考。

而在这些幕僚之外,则是无数摩拳擦掌、急不可耐的宋军将领。与辽军周旋半年,好不容易等到真正一决胜负之时,每个人那是又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又怕煮熟的鸭子被别人给吃了。每个人心里那明白,韩宝的首级,那是足以封侯的功勋!中军行营诸将,谁不羡慕种师中与龙卫军能冲锋在前?

一面是心中着急,一面却是慢如蜗牛的行军速度,这追击的过程,对这些将领来说,格外的漫长与沉闷。每一个探马回来,都有人竖尖了耳朵打听。种师中的初捷,更是让每个人都觉得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绝不能让韩宝跑了。

尽管每个人的心情都热切得能将这雪原上的积雪融化,但是,却没有几个人敢向王厚提出要求。无论是谁,只要接触到静坐在胡床上的王厚那冰冷的目光,便如同一团热铁被扔进了冰水之中,顷刻之间,什么样的念头都被打消。

完全隔离于这种热切之外的,也就只有那十余名紧张忙碌的中军行营幕僚。

这些人那是由王厚亲自辟任的,其中既有追随王厚南征北战的老部下,也才临时从京畿、河朔诸军中借调来的校尉,年岁长者五十余,年弱者不过及冠之年。他们便仿佛是一群怪胎,心肠如同滹沱河上的河冰一样冰冷。但这些人却统管着数量庞大的探马部队、专责传今的校尉与节级,还有直隶总管司的近千骑亲卫部队,深受王厚的信任。

“不要管龙卫军,再派几个人出去,要尽快知道何畏之将军到了何处!”

“阳信侯那儿有没有人回来?耶律信在做什么?”

“云翼军走得太快了,派几个人去,知会下姚老将军……”

“安平有四万辽军,不是四千!”

“韩宝,韩宝到了甚么地方?”

“那是一个时辰前的事,再探!”

即使每个人那压低了声音,但是类似这样的低声喝斥声、气急败坏般的说话声,仍能不时的传出来。若是不知情的人听到,还以为是宋军到了什么危险紧急的关头。

连与王厚一道并行的威远军都校贾岩,都会不时好奇的看一眼这些忙进忙出的幕僚。这样的情形,在其他行营中,是见不着的——普遍的看法是,幕僚也罢、参军也罢,只是为了储备人材,他们的意义只是拾遗补缺,提供参考性的意见,主要的工作还是向统军大将们学习领军之道,以便日后能有机会独挡一面。在许多将领那里,即使职方馆已经设立了这么多年,即使军中有主管情报的参军,他们却仍然恪守着古老的教条——探马必须直接向他们本人报告,他们只信任自己,要求自己掌握战场的每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