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 城(第2/2页)
图二 1949年春,解放军的车队行驶在北平的大街上。
图三 1949年春,北平民众在街头观看解放军入城。
其中一张肩负长枪、骑着高头战马的年轻战士从上海的闹市区穿过的照片(图四),很是吸引人们的眼球,同时也极具象征意味。马背上的这位从根据地来的小战士,可能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城市什么样,一旦置身大上海的闹市区,行进在林立的高楼大厦中间,难免有些紧张,这从他的面部表情与有些拘谨的手势上便看得出来。再者,马是农耕文明的标志性交通工具,随着共产党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成功,如今也以胜利者的姿态耀武扬威地踏进上海这“被严重西化”的“十里洋场”,似乎也在象征着农耕文明对工业文明的一次意外征服,一如向来所宣传的“小米加步枪”战胜了“飞机大炮”。
这匹高头大马和骑在马背上从乡下来的小战士,对于上海这个繁华的大都会来说,怎么看都像是莽撞的闯入者。然而一个时代的序幕,却随着这莽撞的“闯入”,被一把扯开了。
随之“闯入”的,还有载歌载舞的秧歌队(图五)。
秧歌,本是从北方农村的土壤里诞生的一种集体民间歌舞,此时已演变成中共在根据地动员民众、组织民众的一种常见的文艺形式与手段。我曾在旧书摊上见到一本小册子,是1949年初由山东省新华书店出版发行的,旨在向原国统区的民众介绍解放区的各种新事物。里面有一首打油诗,列举了解放区的种种新气象,诸如土改、扫盲、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等,还不乏形象地提到了“一跳,一跳,秧歌舞”。
图四 1949年5月,上海举行解放军入城式,图为行进在闹市区的骑兵。
对于秧歌舞,国民党方面的军政官员也印象深刻。最近看到台湾国民党调查局局长沈之岳1965年在写给时任台湾省主席黄杰的函札里,提到大陆的中共政权时,仍以“秧歌王朝”相讽喻,足见其对秧歌舞存心之耿耿。不过,这个沈之岳曾受戴笠派遣,长期打入中共内部,对根据地的生活很熟悉,念念不忘秧歌舞,也在情理之中。
秧歌舞在解放军各地入城游行的队伍中,每每现身,几乎成了一道必不可少的风景。那一刻,这道来自北方的粗犷、奔放的风景,想必让围观的上海的民众大开了眼界。而且过不了多久,那些围观的民众,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有的也将被裹挟到扭秧歌的行列中,去“一跳,一跳,秧歌舞”,接受来自根据地文化的洗礼。
对比拍摄于同时期的京沪两地解放军进城的照片,从场景到民众的表情,你会觉得共产党对古都北平的接管,其文化上的差异并不怎么明显,盖因北京到底还是保留了更多的农耕文明的元素,是一个集农耕文明之大成的所在,而上海则完全是近代工商文明的产物,在占领与接管者眼中是一种“异己”的存在,有着更多的难以把握的因素。或许正因为如此,在接下来的社会主义改造中,上海才比别的城市经历了更多的阵痛吧。
图五 1949年5月,上海举行解放军入城式,文工团员在街头扭秧歌。
说点题外话吧。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上海人看外地的都是乡下人,那种城里人的自负真是不可救药。后来看过安东尼奥尼拍的纪录片《中国》,才对上海人的自负多少有了一些理解。当年安东尼奥尼从北京、河南、南京、苏州一路拍下来,你还别说,从城市景观到市民的情态穿着,最有城市范儿的,还就是上海,而号称首善之区的北京,看上去整个就是一大村庄。这两座城市外观上的巨大差异,直到这些年才渐渐缩小了。
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