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家书(第25/33页)

致四弟·九弟趁此家居时,苦学二三年 同治三年十二月十六日

澄、沅两弟左右:

腊月初六接沅弟十一月十七日信,知己于十六日平安到家,慰幸无己。少泉初六日起行,已抵苏州。余于十四日入闱写榜,是夜二更发榜,正榜二百七十三,副榜四十八。闱墨极好,为三十年来所未有。

韫斋先生与副主考亦极得意,士子欢欣传诵。韫师定于二十六日起程,平景孙编奏请便道回浙,此间公私送程队约各三千有奇。各营挑浚奏淮河,已浚十分之六,约年内可以竣事。澄弟所劝大臣大儒致身之道,敬悉敬悉,惟目下精神,实不如从前耳。

《鸣原堂论文钞》、《东坡万言书》,弟阅之如尚有不能解者,宜写信来问。弟每次问几条,余每次批几条。兄弟论文于三千里外,亦不减对床风雨之乐。弟以不能文为此身缺憾,宜趁此家居时,苦学二三年,不可抛荒片刻也。

致诸弟·余当视之如家人手足也 道光廿二年十一月十六日

诸位贤弟足下:

十一月前八日已将日课抄与弟阅,嗣后每次家信,可抄三页付回。日课本皆楷书,一笔不苟,惜抄回不能作楷书耳。冯树堂进攻最猛,余亦教之如弟,知无不言。可惜弟不能在京与树堂日日切磋,余无日无刻不太息也。九弟在京半年,余懒散不努力。九弟去后,余乃稍能立志,盖余实负九弟矣。余尝语贷云曰:“余欲尽孝道,更无他事,我能教诸弟进德业一分,则我之孝有一分;能教诸弟进十分,则我孝有十分;若全不能教弟成名,则我大不孝矣。”九弟之无所进,是我之大不孝也。惟愿诸弟发奋立志,念念有恒,以补我不孝之罪,幸甚幸甚。

岱云与易五近亦有日课册,惜其识不甚超越。余虽日日与之谈论,渠究不能悉心领会,颇疑我言太夸。然岱云近极勤奋,将来必有所成。

何子敬近待我甚好,常彼此作诗唱和。盖因其兄钦佩我诗,且谈字最相合,故子敬亦改容加礼。子贞现临隶字,每日临七八页,今年已千页矣。近又考订《汉书》之讹,每日手不释卷。盖子贞之学长于五事:一曰《仪礼》精,二曰《汉书》熟,三曰《说文》精,四曰各体诗好,五曰字好。此五事者,渠意皆欲有所传于后。以余观之,此三者余不甚精,不知浅深究竟何如,若字则必传千占无疑矣,诗亦远出时手之上,必能卓然成家。近日京城诗家颇少,故余亦欲多做几首。

黄子寿处,本日去看他,功夫甚长进,古文有才华,好买书,东翻西阅,涉猎颇多,心中已有许多古董。何世兄亦甚好,沉潜之至,天分亦高,将来必有所成。吴竹如近日未出城,余亦未去,盖每见则耽搁一天也。其世兄亦极沉潜,言动中礼,现在亦学倭艮峰先生。吾观何吴两世兄之资质,与诸弟相等,远不及周受珊、黄子寿;而将来成就,何吴必更切实。此其故,诸弟能看书自知之,愿诸弟勉之而已。此数人者,皆后起不凡之人才也,安得诸弟与之联镳并驾,则余之大幸也。

门上陈升一言不合而去,故余作《傲奴诗》,现换一周升作门上,颇好。余读《易旅卦》“丧其童仆”,象曰:“以旅与下,其义丧也。”解之者曰:“以旅与下者,谓视童仆如旅人,刻薄寡恩,漠然无情,则童仆亦将视主上如逆旅矣。”余待下虽不刻薄,而颇有视如逆旅之意,故人不尽忠,以后余当视之如家人手足也。分虽严明而情贵周通,贤弟待人亦宜知之。

余每闻折差到,辄望家信。不知能设法多寄几次否?若寄信,则诸弟必须详写日记数天,幸甚。余写信亦不必代诸弟多立课程,盖恐多看则生厌,故但将余近日实在光景写示而已,伏惟诸弟细察。

致诸弟·自水师小挫后 咸丰五年四月廿日

澄、温、沅、季四位贤弟左右:

余于十六日在南康府接父亲手谕,及澄沅两弟纪泽儿之信,系刘一送来;二十日接澄弟一信,系林福秀由县送来,俱悉一切。

余于十三日自吴城进扎南康,水师右营、后营、向导营于十五日进扎青山。十九日,贼带炮船五六十号、小划船五六十号前来扑营,鏖战二时,未分胜负。该匪以小划二十余号又自山后攒出,袭我老营。老营战船业已全数出队,仅坐船水手数人及所雇民船水手,皆逃上岸。各战船哨官见坐船已失,遂尔慌乱,以致败挫。幸战船炮位毫无损伤,犹为不幸中之大幸!且左营、定湘营尚在南康,中营尚在吴城,是日未与其事,士气依然振作。现在六营三千人同泊南康,与陆勇平江营三千人相依护,或可速振军威。

现在余所统之陆军,塔公带五千人在九江,罗山带三千五百人在广信一带,次青带平江三千人在南康,业已成为三支,人数亦不少。赵玉班带五百湘勇来此,若独成一支,则不足以自立;若依附塔军、依附罗军,则去我仍隔数百里之远;若依附平江营则气类不合。且近来口粮实难接济,玉班之勇可不必来。玉班一人独来,则营中需才孔亟,必有以位置之也。

蒋益澧之事,后公如此办理甚好。密传其家人,详明开导,勒令缴出银两,足以允我人心,面面俱圆。请苹翁即行速办,但使探骊得珠,即轻轻着笔,亦可以办到矣。

此间自水师小挫后,急须多办小划以胜之,但乏能管带小划之人。若有实能带小划者,打仗时并不靠他冲陈,只要开仗之时,在江边攒出攒入,眩贼之眼,助我之势,即属大有裨益。吾弟若见有此等人,或赵玉班能荐此等人,即可招募善驾小划之水手一百余人来营。

余在营平安,精神不足,惟癣疾未愈,诸事未能一一照管,小心谨慎,冀尽人事,以听天命。诸不详尽,统俟续布。

致诸弟·调彭雪琴来江 咸丰五年七月初八日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刘朝直来营,得植弟手书,俱悉一切。内湖水师自六月十五日开仗后,至今平安。本拟令李次青带平江勇流邵阳湖之东,与水师会攻湖口。自六月底至今十日,大风不克东渡,初四日风力稍息,平江勇登部舟,甫经解缆,狂飙大作,旋即折回。并勇衣被帐棚,寸缕皆湿。天意茫茫,正未可知,不知湖口之贼,运数不宜灭乎?抑此勇渡湖,宜致败挫,故持阻其,以全此军乎?现拟俟半月后,请塔军渡湖会剿。

罗山进攻义宁,闻初四日可至界上,初五六日当可开仗。湖南三面用兵,骆中丞请罗山带兵回湘,业经入奏。如义宁能攻破,恐罗山须回湖南保全桑梓,则此间又少一劲旅矣。内湖水师,船炮俱精,特少得力营官,现调彭雪琴来江,当有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