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二十二(第7/8页)
复陈作梅 同治二年九月初六日
承嘱鄙人以全力经略淮扬,大处着笔,诚为名言至论。惟先哲称引“利不什,不变法”,国藩则谓人不什,不易旧。都、吴、冯、乔诸公,固亦不厌人望,然环观目前人材,求所以易之者,其材德果能什于诸公乎?抑能倍蓰于诸公乎?杨、彭之意,皆欲终老水乡,不复请观它乐,即临之以朝命,强之以其所不欲,而位置何席,亦未敢必其远胜前人。此外则黄茅白苇,弥望皆然,虽楚而未必有材,未郐而已觉无讥。在皖已多苟且迁就,安能更谋淮扬?非国藩甘学赵、孟之偷药,笼中空无一物,毛羽不丰,固不足以语高蜚也。
顷略整顿盐务,试行西岸,拟由西岸而推及楚岸,由盐务而推及厘务,次第更张,盈科后进,至于汰其骄惰而实以朴勇,惩其贪劣而易以悃幅,刻尚未遑及此。敬闻高论,铭刻不忘。
复沈中丞 同治二年九月十九日
接奉八月二十七日复缄,敬悉前疏计日将奉温旨,上感君恩,下怜民望,知仁人必有不忍决然者。鄙人无状,亦窃附诸绅耆之列,一致攀辕之忱,想鉴之也。
味根日内来皖城,谈及渠与研香新构嫌隙,难以合军,研香亦禀请回籍养病。弟以诸军势均力敌,不相统属,恐一经轻进,不肯回顾,因与味根熟商,请其打破石埭后,即行回驻石门、洋塘一带,保江西之藩篱。盖苏、杭贼势穷蹙,必难久踞,舍皖南、江西别无可窜之路。一旦有事,饶州有江、韩两军,景镇有段、王两军,庶几有备无患。研香去志颇决,弟慰留之。如果肯留江、皖,则或驻建德,或驻枧田街,请卓裁预筹见示,以便会同饬遵。
弟于厘务力求整顿,盖实出于不得已。至于扰累商民,大拂公论,则弟亦不敢出此。所虑卡员奉行不善,流弊日多,来示欲派大员坐局,聚精会神,顷派范云吉赴江,敬求随事训迪,于卡员劣迹,一有所闻,即告云吉惩究。是乃台端所以惠爱商民,亦所以匡助鄙人也。
漕改本色一案,尊疏中“限以成例,官无可赔;准其实销,费无从出”四语,最为破的之论。连日与黄南坡熟商,天津采买商米,毫无把握,有米时二三两可售一石,无米时十余金不能觅一石,欲求大宗数十万石,则断不可得。必须由东南疆臣运解,乃可不误要需。弟因拟一疏稿,将漕船、屯丁等大政一并陈请更张。兹将拙稿抄呈台览,拟于日内拜发。此议若行,则江西拟解漕折银若干进京,均可改为米石。如拟解四十万银,则可改为十万石米;拟解二十万银,则可解五万石米。每石到津,统计不过四两一钱,弟疏称四两九钱,从宽言之也。尊疏所复者,系复户部与麒、丁等之议,其户部与崇厚、华祝三之议,阁下尚未复奏,可否于复奏时,即照鄙议雷同出之?
复李少荃中丞 同治二年九月二十日
忠、侍皆赴苏州,黄老虎自青阳退后,已回湖州,恐其归并苏属,则尊处愈形吃重。望坚嘱前敌诸军,但图自守,不求进取。如其汛地太多,守兵太少,则攻苏之兵亦未尝不可暂行撤退。《传》称:“战,勇气也。”而以“彼竭我盈”为决胜之机。贵部战无虚日,胜不绝书,恐亦将近再衰三竭之候,而贼当屡挫之余,积愤难遏,不可不加意戒慎。国藩败挫多年,慎极生葸,常恐一处失利,全局瓦解,心所谓危,不敢不告也。闻贵处各统领骄气日深,士卒骚扰日甚,声望远逊于去年,而季、荃与潘观察尤为人所诟病。不知传闻失实,抑或微有端倪?尚祈悉心体察,反复申诫,保全令问。至幸,至幸!
黄昌岐久不赴淮,在沪又不得力,杨、彭两帅均大不以为然。顷将两处来信抄示。昌岐檄令即日赴淮,再迟不能不参,幸亮我苦衷也。厚部战守远胜雪部,国藩久已知之,即质亦较胜于昌,然统带十营,则均不甚称职,再钉多船,尤可不必。近日尊处与舍弟添募甚多,鄙人殊以统领者不称多辖为虑。拙性拘谨,每见高掌远蹠而致疑耳。
白齐文再出投诚,自是汉人之畏洋兵,或可少息。幼丹告病,此间两函挽留,温诏亦必慰留,当不致恝然也。顺问台安。
复左制军 同治二年九月二十五日
来示“度贼所必至,甫到急击,不宜过于迟回”,正中此间诸军之弊。即如青阳于二十七日解围后,乘胜锐进石、太,古、赖诸逆实无固志。乃江、席以病卒太多,苦求休息;朱以病重求假归;李、喻以孤军人少,不能独当一路;席又以与江龃龉,引疾谢事,坐是迁延,至今未进。石埭去青阳仅八十里,玩寇弥月,而六、颍、固、安诸军,其情形略与此相类。军兴日久,诸将视贼如先世之夙债,得偿固佳,欠亦不恶,催之不动,责之不畏,敝部观之,殆无可以平贼之理。沪军较敝处锐气稍胜,然闻骄矜特盛,扰民亦习为固然。顷以一书规讽少荃,未知能否整顿。贵部徽、祁刘、王两军,其气习远过敝处,不知蒋、魏诸队又复何如?江、席、李、朱辈自以由旌德进剿广德为不易之理,近观其气象散漫,行止迟疑,恐缓急不能应手,已与味根商定:石、太克复后,江军回扎石门、洋塘一带,以保江西藩篱。席军或驻建德,或驻枧田街,已函商沈幼帅,俟复到再定。非弟之姑置广德,不愿与浙师合龙也,深入而难期有功,则不如退守饶、景,保全江西之为愈也。尊处兵力本单,规取杭会,万难再顾江、皖,然饶、广、徽州,处处关系贵军粮路,刘、王二军仍望在此三府附近周旋,所以惠江、皖,亦即所以保浙疆。敝部所调度者,不特江、席保饶,即朱、李、喻三军亦皆可徽可饶,决不由池、宣一意进取也。
闻京仓需米至急,弟顷议复户部崇厚筹备京米一折,抄咨冰案,如有不妥叶处,祈指示。浙江今年是否可办米若干石?若照上海商捐之案,则明春举办尚不为迟,若浙力不能,则沪当竭力图之。
致严渭春中丞 同治二年九月十四日
弟于二十二日复奏户部议崇厚盐漕一案,兹抄稿咨达冰案。闻京仓需米至急,吾辈为三江两湖之疆吏,在今日犹可勉筹一二之时,特以部价仅一两三钱,而外间运米一石所费在三倍以外,故虽以阁下之公忠体国,而不能不因此缩手;即幼丹中丞之贤,亦因此而不敢办米。弟将窒碍情形一一说出,请特旨准其报销,则外省无赔累之苦。至于由鄂至镇江,由镇江渡海汊至沪,本不易易,弟设法帮同递运,若沙船能至镇江受兑,则鄂船尽可解至镇江,并非难事。承平之世,江督本有护送漕船之责,弟之设法递运,亦属分内之事,不敢揽,亦不敢推也。天下虽大,如鄂之富强足以自立者,能有几省?如阁下与秀相之力顾大局,忧国如家者,能有几人?若湖北不能解米,虽谕旨勉强俞允,究失朝廷之望。望台端与秀相熟商,筹解京米若干万石。户部议崇厚之折,二公本应复奏,弟此折必有寄谕到鄂,亦应复奏,尽可归并一疏。闻湖北漕折银应解京者不足二十万两,即全数办米,不满五万石。合米价、运脚统算到津不过四两一钱可办一石,弟折中每石四两九钱,系于格外从宽打算。若能劝捐商米数万,凑成十万八万,则妙矣。先此奉商,即日再当函商秀相。敝折中有不妥之处,求指示为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