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二十六(第5/8页)
致周缦云 同治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前此面商前后《汉书》,每卷之末一叶刻一戳记,云“金陵书局仿汲古阁式刻”,昨见局版尚未添刻。请即饬令以后各卷皆须增刻,以前各卷可补者补之,不可补者听之。仆尝论刻板之精者,须兼“方粗清匀”四字之长。“方”以结体方整言,而好手写之,则笔画多有棱角,是不仅在体,而并在画中见之;“粗”则耐于多刷,最忌一横之中太小,一撇之尾太尖等弊;“清”则此字不与彼字相混,字边不与直线相拂;“匀”者字之大小匀,画之粗细匀,布白之疏密匀。既系长远之局,须请局中诸友常常执此四端,与工匠讲求,殷勤训奖,严切董戒,甚至朴责议罚,俱不可少。自然渐有长进。或写手略分甲乙,上下其食,伏候卓裁。至卖价不妨略昂,取其赢余,以为续刻它书之资。请酌拟一价,仆再核定张贴局门,使人共知工匠之殿最。赏罚亦请酌议条规,即皮板开刷等事均立章程,以便遵守。
宋体字书刻之精者,如汲古阁《乐府诗集》、《揅经室集》之类,须觅一二初印存于局中,以作榜样,吾辈留心物色可也。
与李眉生 同治七年正月十一日
申夫在鄂,属吏乐其摆脱官场习气,同僚亦敬其清操。到湘后,誉望更胜于鄂。固早知其必能如此,但不知果能勤理公牍,丝丝入扣否?
东捻之平,省三实著奇功,而赏与英中丞同等。外议稍觉未惬,意李帅或不能无介介。乃顷接渠书,夷然不以置怀。胸次广博,亦近日之进境也。
尊病虽深,断非竟不能痊者。治之不可服药过多,静坐调息,所谓内功、外功者试行一二,徐当有效。阁下向好为诗,诗中有一种闲适之境,专从胸襟着工夫。读之但觉天机与百物相弄相悦,天宇奇宽,日月奇闲,如陶渊明之五古、杜工部之五律,陆放翁之七绝,往往得闲中之真乐。白香山之闲适古调,东坡过岭后之五古,亦能将胸中坦荡之怀曲曲写出。仆自问胸次洗涤不甚后于古人,而束缚尘埃,曾不得宴处观物,作为诗章,一写吾心之所谓浩然者,私居深念,常用不怡。阁下襟度豁朗,度越流辈,及此谢病闭关之时,正好习静寻乐。以为进德之方,即是长生之诀。异日或仕或否,皆将受用无穷。若偶作诗篇,抒写胸臆,则更补鄙人之阙憾矣。
复李宫保 同治七年正月二十三日
顷又见大咨十二日复奏之件,大旆即日督率诸军渡河北征,公忠笃棐,视国事如家事,良以为敬。而省三累年之勋劳,缓急之可倚,亦为申叙一二,绝无吞吐郁悱之辞阑入豪端,度洪而心细,公私曲尽肫挚之忱。经年不见,德量弥自此远矣。
张逆渡黄后,寿卿追剿屡捷。闻火器抛弃殆尽,贼颇穷蹙。自入魏、邢各属,千里平旷,湘勇自难得手,不知贼焰近复何如。以雄军与楚师东西夹攻,又有直隶晋豫之兵弥缝其间,殄贼之期,计当不远。
前此尊意欲借洋商银两以为遣资,如果办成水师,亦多应撤之营,或须酌拨少许。请尊处便中一为附奏。
印渠获咎之重,专为枭匪迁延乎?六军虚縻乎?抑别有所谓乎?尊处复奏预筹修约疏,乞抄示。
致刘岘庄中丞 同治七年二月二十六日
印渠制军以十七日至敝处小住三日,二十日返棹,二十二日已过芜湖。东北风多,不久当可抵浔。渠意不愿迂道南昌。弟述尊处延跂之殷,渠恐江西熟人太多,惮于酬应。不知果可与阁下勉图良觌否?
闻带勇回籍之举系官相密片所请,陷阱下石,相煎太急。顷富都统陞来此,代为不平,并称印帅受穆公之陵侮,人所难堪,而直隶之官绅军民无人不服其忠勤而惜其去。弟于印帅归时,欷歔不忍别。闻富公之言,尤为感慨。仕途险巇,使为善者增惧。想阁下必有以厚慰之也。
致刘省三 同治七年二月二十九日
雨生中丞顷来此间,出示阁下与渠书札二通。不惟忠言戆论,披肝沥胆,令人起敬,即其字里行间,一种英姿飒爽、天趣洋溢,亦使人爱不释手。惟少帅之于阁下,实人间罕逢之知己。虽罕虎之于子产,仲谋之于公谨,不是过也。阁下纵有抑郁未伸之抱,未可怨及少帅,《诗》所谓“不宜有怒”者也。贵部若不渡黄北征,终恐少帅勋名减损,且铭军久驻滩上,终非了义。尚希内断于心,及早转圜,无任感盼。
致丁雨生中丞 同治七年二月初五日
金陵小聚,畅所欲言,深以为慰。别后阴雨如故。本日西风放晴,或可暄暖兼旬,保此麦稼。
马榖山咨称浙漕缺少沙船,辞意甚为激切。敝处咨请阁下亲临沪上,经理此事,盖恐他人不能深知洋船之关键,或致迟误。又闻台旌本有赴沪之意,故尔冒昧奉商。晓莲接敏斋信,言江苏沙船已足敷用,此后再有沙船,先尽江北装漕之用。鄙意江北之米尚未到沪,浙江之米抵沪已久,即舍己而先人,亦顾全大局之道。请阁下察看卓夺,或将续到沙船先尽浙江,抑或浙江与江北均令半用沙船半用夹板,统候鸿裁。敝处去年复总署信,以为沙船运漕当可不致阙乏。如果迟误,殊愧虑事之疏,望阁下弥缝而挽救之。
江宁七属亩捐,此间拟于闰四月初一开征。仆恐亩数隐匿,暂缓查造册串。阁下精于治事,善于用人,请多派廉明委员来此认真查亩,并须谆嘱各员,预定赏罚。不可虑与印官龃龉,稍存客气,以致办无实际。
至江苏水师,重在外海,昨已与阁下详晰言之,顷有复总理衙门一函,并原信俱抄呈台览。请阁下就近察看询访,详议章程,以凭会奏。
致李申夫 同治七年三月十四日
湖南近岁保至一二品者过多,携资回籍者亦颇不少。习俗奢靡,随意花去,仍自无以为生。又有哥匪诱煽,论者谓吾乡将不免于兵劫。昔亦曾与阁下论及,近来察看,究竟何如?果如众意之所虑否?
闻唐桂生之兄义谟病似疯症,系因徽州闹饷,徐州提讯,过于惊恐所致,闻之不胜恻然。其家近状何如?颇有余资足以自赡否?易芸陔当知其详,乞细询见示。仆待部将不尚姑息,间失之严,自不能无怨言。所自信者,患难相恤之念历久不忘。唐家如果太苦,尚当设法周济之。朱云岩所处较丰,则此间有所闻矣。
致陈舫仙 同治七年三月二十九日
阁下此时所处,极人世艰苦之境,然古人所谓:“素患难,行乎患难,亦君子居《易》中之一端。”《易·需》二爻,处险之道曰“衍”。《晋》二爻,处险之道曰“裕”。“衍”与“裕”,皆训“宽”也。阁下宜以“宽”字自养,能勉宅其心于宽泰之域,俾身体不就孱弱,志气不至摧颓,而后从容以求出险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