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三十二(第8/11页)
修滹沱河一疏,不知部中如何定议。该河泛滥北趋,下流无可宣泄,文、雄两县形同釜底,争欲以邻为壑,几以械斗致变。加以盐运梗阻,商人改由陆运,岁费不赀。故欲定议兴修以塞文、雄百姓之望,兼谋芦商舟运之利。然以该河迁徙无常,议者纷纷言其不可致力,事势全无把握,不欲毅然独断。故疏内详陈众说,请交部议,亦须天年顺成,乃可兴办耳。
莲池山长已请王仲山同年,此君品行甚高,为此间士子所佩服。虽非满意之选,而乡望素孚,当免讥议。
鄙人老态日增,眼蒙特甚,实觉不能称职。内人病亦未愈。金陵汉碑尚有存者,兹寄呈一份。《校官碑》未曾拓得,无以应命。
致李中堂 同治九年三月初六日
二月十一日手肃一函,商留铭军暂候西事消息,计已达览。
今台端果奉西征之命,允符众望,中外腾欢。惟局势既变,即一切调度均须改弦。前闻郭子美、周薪如等军改马为步,今又须改步为马矣。敝处拟即调张秋铭军由彰怀入关,为阁下之先锋。惟恐该军入秦购粮运饷诸事均宜妥筹,势亦不宜孤军早进,应俟尊处指麾粗定,再行檄令拔营。昨见阁下致振轩一函,拟张秋、保定之营全调入陕。前议留十一营者,原因此间不可元兵而于征黔亦无大损,故有此议。今既移军西指,则马队自不宜全留。即步队有不愿留者,亦不欲强留以拂将士之心而孤前敌之势。已与振轩、作梅、乐山诸君往复筹商。张秋王将保胜之马队三营须令其西征,俾可马步相辅,仍拨保定、铭中两营交刘子征率以入关。此间仅留马步各三营,兵力实嫌单薄,仍须添募淮勇马步二三营,归乐山统带,庶可稍资弹压。
阁下在陕,直隶自无西路之忧。所以必须分留数营者,诚以此间马贼枭匪时有啸聚。又遇去年奇旱,近虽得有微雨,而麦秋已属无望,日惧土匪乘间煽诱饥民,致生变乱。鄙人迫忧殊甚,近日右目已至无光,仅有左目堪用。衰老如此,何能久点斯位?惟冀地方无事,暂可偷安。去年实恃铭军驻此逆折乱萌,今遽撤此重卫,上下人心茫然失措。所拟步队仅留三营,在该军中毫无所损,惟马队分留三营,征兵稍嫌单弱。陈凤楼又系省三良将,难于割爱。然此间地势旷衍,非有马队断难制伏马贼。新招马勇不能得力,不得不留此三营马队,以备不虞。如必须调此三营,则请稍展数月,待乐山新招淮勇到直训练有绪,即可令陈凤楼于八九月续行入关。计阁下至秦稍加部署,亦须新凉七月乃可深入此山。续调之兵,如吴筱轩、陈凤楼等稍迟一步,当未晚也。省三谋勇绝伦,为诸将所乐从。若能别开生面,不复续调此三营马队,则更妙矣。
此间自二月下旬各属多报雨雪,惜去年种麦太少,已种者借可滋长。高粱、棉花之类俱可播种,鄙怀为之稍宽。而吏治全无实际,练军、治河等事亦无起色。竟日负疚耿耿,不能稍释。
复吴彤云观察 同治九年三月十三日
接都中惠函,并寄到大集六册。
大集天才雄放,卓荦不羁,而细筋入骨无一浮语,所谓“真放本精微”也。寄示《仪卫轩集序》,于方植之学问,行谊平议极允,笔力亦足达其所见,佩服无量。《沿海舆地》能翻译西人图说,勒成一家之言,颁布直省,自为巨观。总署盖深佩台端著作之才,故以此事相属。考辑、勘校必求精审,则成书自需时日,能事固不受迫促也。
今岁督解京米,大府必欲相烦。四、五月之交即当启行赴津。仍岁南北往返,动逾万里,贤者劬劳,至为悬系。
西事自正月十五日刘寿卿以攻坚殒命,回氛日炽,蔓延秦境。寿卿忠勇奋发,诚近世名将。大功垂成,长城遽失,实堪扼腕。廷旨近命李相改征黔之师入关赴援:其旧部淮勇多已遣撤,起用宿将,召募新勇,重以筹备饷需,布置后路,简料就绪约在夏初方可统帅西进。秦陇得两帅犄角,此贼或可速了。惟敝处去岁奏调铭军拱卫畿辅,此次西征,该军势须从往。此间仍当召练数营,乃足稍资弹压耳。
国藩近日目益昏眵,右目竟已无光,仅止左目堪用。衰年无意学殖,往尝讽咏古人诗文,近已束之高阁,而日行文牍亦复不能省览。久点斯位,深以陨越为惧。知念附及。
复崇地山宫保 同治九年五月二十六日
二十六日接到二十一日来函,示及拐犯武兰珍讯供牵涉教堂,并钞寄该犯供词,一一具悉。而二十三日续示殴毙领事、焚毁教堂之函已于二十五日先到。大咨折稿亦于二十五日接到,二十六日即奉派弟赴津会办之旨。此案之始由百姓谣传洋人挖眼剖心等事,群疑莫释,而武兰珍供词确凿,迷拐由于教堂王三主使。今王三业已弋获,欲推求激变之由。自须由此根究。武兰珍是否实系王三所使?王三是否实系教堂所养?挖眼剖心之说是否凭空谣传,抑系确有证据?悉心研讯,当不难水落石出。如二者讯皆子虚,则民但凭谣言煽变,是洋人之理较直;如二者讯皆得实,则洋人之理已曲,不待至尊署放枪行凶,而已激犯众怒,有自取之道矣。目下查办似宜由此下手,应饬天津道府虚心研鞫,不事刑求,务得确情。即使审明二者皆实,曲在洋人,而外国既毙多命,吾辈亦宜浑含出之,使在彼有可转圜之地,庶在我不失柔远之道。鄙见如此,不审阁下以谓然否。
至结案之迟速,七年扬州、台湾之案,外国均带兵船前往;八年贵州、四川之案,罗使亦带兵船入江。此次或由香港、上海调船来津,乃属意中之事。击毙领事,该公使所未经历,或须请示国主,亦属意中之事。若有此二者,则结案必迟,需时必久。然二者事端宏大,当由总理衙门与之辨论,又非仅弟与阁下所能主持也。目下教堂焚毁几处,传教、习教之人伤毙几命,亦宜确切查明。严拿凶手,以惩煽乱之徒,弹压士民,以慰各国之意,想阁下业已次第妥办。
国藩眩晕之病至今未能平复,右目无光亦久无转机。又因多服清润之剂,脾胃受伤,饮食日减。假期之内在署登阶降阶,需人扶掖,因医者谓恐一跌而半身不遂也。拟再加调理,练习行步数日,即当力疾赴津,与阁下商办一切。先派博道、陈道前往,会同天津道府查讯底里。国藩于中外交涉事件素未谙究一切仍请阁下筹夺。惟祸则同当,谤则同分,不敢有所诿耳。
复恭亲王 同治九年五月二十九日
本月二十七日接二十六日隶字第二十九号惠示并附钞各件,一一均悉。敝处先于二十五日接到崇地山宫保三十日来函及咨到折稿,二十六日即奉派往天津合办之旨。此案由迷拐犯供牵涉教堂起衅,遂致殴毙领事、激成巨案。推求激变之由,自当就主使迷拐、教士挖眼二节研求虚实。目下王三业已弋获,须讯明王三是否为教堂所豢养?武兰珍是否实系王三所主使?挖眼剖心之说是否凭空谣传,抑系确有证据?务令水落石出。二者查明底里,则烧毁教堂时搜出幼孩,崇帅函称十人,专弁至京言三四十人,搜出眼珠盈坛之说,皆系一串之事。如其尽属子虚,则洋人之理较直;如果讯皆属实,则洋人之理先曲。至其研鞫王三之法,则又以尊议“不曲为开脱,不有意周内”二语为定。即令审得确情实系曲在洋人,而公牍亦须浑含出之。外国既毙多命,不肯更认理亏,使在彼有可转圜之地,庶在我不失柔远之道。如其曲不在洋人,凭谣言以煽变,尤须从重惩办。罗淑亚谓此案重情四端,而以拉毁本国旗号为第一,伤毙职官次之,人命过多及焚毁教堂又次之。闻外国以毁旗为悖和绝理,其意似欲开启兵端。我中国宣示大信,平情结案,只能酌议赔款以还教堂器物,缉拿凶手以备抵偿各命。彼虽兴波作澜,亦惟忍默处之,不能遽议其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