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三十三(第5/10页)
游子岱治行超异,闻将升补赵州。良吏之志少伸,鄙人之愿亦惬。阁下荣补枣强,闻已履任。窃计深仁卓识,克己勤民,必可与子岱、龚、黄齐美,张、祝并称,不至让渠独步。到官后有无棘手之处,尚祈示及。张令荣光蒙已委署庐江。蒋令山近未知其踪迹,容当思所以玉成之。
又承以相知有素,欲正师生之称。自惟固陋,愧何敢当?论年齿本不甚相远,论学之精进有恒,志之坚定不摇,阁下方将力追古人,鄙人自惭不逮。柳子厚云:“为他人师且不敢,况为足下师乎?”谨将尊柬奉璧,此后相约书问往还,常以箴言互相切劘。仆虽荒耄,亦当不自弃,以求无弃于人,斯幸耳。
复郭筠仙中丞 同治十年五月初五日
接诵二月初十、十二两次惠书,具聆一一。猥以鄙人添孙致庆,并授稚儿洗口却疾之方。就谂履候康愉,摄生多术,企慰无量。
承示天道循环、人事兴废之故,消长盈虚,洞若观火。未有坏乱天下而楚人私享其富贵,此层外喑亦多能言之,至于士去职而习为游说,农去养而相与嬉邀,习为偷薄宴饮音乐歌舞日夜,则未闻有虑及之者。又称祸机之发,莫烈于猜忌,此古今之通病。坏国,丧家,亡人,皆猜忌之所致。《诗》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仆近年来自省生平衍咎,不出“忮”“求”二字。今犹衰耄,旦夕入地,犹自憾拔除不尽,因环观当世之士大夫及高位耆长,果能铲尽“忮”“求”二字者,亦殊不可多得也。“忮”“求”二端,盖妾妇、穿窬,兼而有之。自反既不能免此,亦遂怃然愧惧,不敢复道人之短。若著一书以诋呵达官,则忮之尤者无所畏惮,其品概亦可想见,无足深较。
意城昔办厘务,受人荐引,亦颇有物议传播。然门包之进,亏累之多,则一无所闻。今大变前辙而收数日减,岂无一二明者校长挈短,叹新之不如故乎?仆生平屡遭讥谤,上年天津一案,谤议尤不忍闻,殆有甚于永州某守所云。即意城之偶被讽刺,又不足道矣。
江西引盐行销稍多而并不甚旺,匣费岸费亦并未照解。湘鄂淮鹾引地存者无几,而鄂中大吏袒护邻私,排挤淮引,不遗余力。闻其公私两裨,盖即来示例规之说。国藩上月曾将淮销疲滞不堪,邻盐侵占太甚,疏请部议,明定章程,稍伸淮而抑川。昨李筱泉出都过此,又经面为谆托,请其竭力助我续淮商之生命,并许以复解匣费岸费,复道光年间之旧规。待部议到时,当另定章程,将匣费酌定数目,冀惬于私而有益于公。能否挽回,尚难预必。
陈令善奎前系甄别落职,无论其罚当罪与否,而甄别之案例难湔洗。大府之驭属吏,惟此层为最毒,亦差可惩创污吏。若彼劾而此举之,适开朝秦暮楚之风,而增子覆我兴之见。意气用事,渐不可长。仆非有所吝于陈令,恐徒劳而无益,尚希鉴谅。
此间近状安辑,麦收亦得中稔。春间皖境广德、建平一带土匪滋事,比经兵役擒剿,即已鼠窜。现惟首犯关姓潜逃,敝处派员购线,四出密捕,当可弋获。鄙人目光昏霿,日甚一日,近更增发疝气,寻常文牍不过草草画诺,江海各防平时所规以自励者,亦尚茫无端绪。五夜扪心,大惧有瘝厥职。内子一病三月,初患春温,旋屡变症,腿肿奇疼,十分沉重,已无可望,乃偃卧静养。旬内大有转机,可谓万死一生。然两目既盲,右脚难动,亦极人生之至艰耳。
台从江表之游能践约否?树堂前月过访,盘桓旬日,即赴上海。旋自沪归,又已辞赴六安,为竹如侍郎卜兆后再行挂帆西上。渠力主竹翁回籍之说,并言其家属之居诸城者均须回皖,其夫人亦宜改葬故乡。义气干云,辞达理举,吾辈皆为所动,行将为竹翁玉成此事,知注并闻。
复张子青中丞 同治十年五月初十日
接诵惠书,猥以节屈天中,摛词称庆,祓饰逾恒,惭戢曷任!比维祜笃兰陔,抚辰懋绩,至以为颂。
国藩重来江表,节序频更。目光既日昏霿,精力复极衰疲。分内应治之事未能悉心讲求,江海各防目前所宜急图者,亦且茫无头绪。夙夜兢兢,有瘝厥职。近自沪中传闻法国有兴兵前来中华之说,尤深焦灼。想尊处亦闻其略矣。
前函所列王、黎、甘三令均获奖借许可,王令顷已捧檄之任,即当晋谒崇阶。黎令在吴江,闻漕尾蒂欠尚巨,并希清诲,随时勖勉为荷。高令新领吴县,才宏学赡,似可培成令器。大钧陶铸,群材蔚起。江宁府一缺虚悬数月。赵粹夫太守奉补遗缺,抵宁已久,以其初履外任,未敢遽试首郡。镇江鹤庄太守廉明精干,上年调署苏守,措置裕如。前次台从过此曾经商及,今拟即以鹤庄调补江宁,而以粹夫充补镇江,人地既属相宜,于例亦甚符合。卓见如以谓然,即当会衔入告,一面先令到任,统候示复照办。
李世忠与陈国瑞在扬寻仇构衅之案,已令袁笃臣、吴朝杰二人逐一查明,各取两次亲供,日内遂当据实参奏,李则革职,陈降都司,令各速还原籍,不令在扬州逗留。陈为洋人所深忌,果其离扬,则攻教之说不辩自息。免致洋人积疑生愤,另起波澜,亦一道也。
铅船揽载漏税不肯开行,前饬司派员至瓜洲弹压。顷据禀复,业已查明载货数目,酌量完税,开船北上矣。兹因来示谆属,又经札饬杨子木酌带炮船送至清江。弟前已檄欧阳镇派炮船二号护送,拟请漕帅再派陆兵送之。武员弹压则难其选耳。
镇江下游厘局请拨厘修学宫一节,弟前接丁濂甫学使信,即复信许以每月分拨局厘一成。后与阁下晤谈,知尊处复信未许拨厘,但许另拨一款与之。弟以彼此两歧颇为难处,阁下以为将来必拨一款,不误镇郡善后之事而已。今该郡之绅既有公禀请另抽一成,江宁、扬州两郡修府县学皆系动用官款,镇郡亦未便向隅。蒋守之禀,鄙意拟批以另抽一成则不可,以商民难堪也;于局厘之中分拨一成则可,以学宫系属大事,而各处军事大定,饷需可节也。学宫及新河二事约计不及三万金,应拨若干月即行截止,由厘局查明禀办。是否有当,仍求卓裁示复。
复袁小午讲学 同治十年五月十九日
接三月二十三日惠函,详论鉴拔贤才之义,千余言,具聆深意。所示当世诸贤及另单开列者共十四人,疏其梗概,大抵才德并收,体用兼重,品评允当。殷殷以一士不遇引为予辜,一善不扬引为己责,心存匡济,识量闳深,良以为珮。
又谓东南底定以来,老成雕谢,继起无人,一有缓急,无足倚恃,深以前此之得人为盛,而怪近今之寂寂。此由鄙人暗于知人,志气衰耗。古称精神折冲不克汲引人才,亦由精神懈弛不足感召英杰,翕聚风云也。迩来军务渐平,时局之艰难迥非咸丰年间可比。人才非困厄则不能激,非危心深虑则不能达。而在上者亦不欲屡屡破格以开幸门,仍须投资按序,各循常调。即昔之勋望赫奕者,今亦只能循分供职。无盘根错节,则利器末由显著。近日贤才之所以寂寂者,殆由于此。